“嗐,北京自然千好萬好,隻是你也知道,我老婆和我都是家裡唯一的孩子,兩邊父母年紀都大了,我們想待他們身邊,方便照顧他們。這樣家裡四個老人,晚年不至于太孤單。”
這個決定并非一時興起,而是兩人經過深思熟慮後達成的高度一緻。
需玉英原本打算等正式調令下來,再告訴萊恩,給他一個驚喜。既然今天約飯,索性提前告知!也能沖沖這壓抑的氣氛。
“挺好的。”萊恩懂了,“調回省裡麼?”
“不好說,看最後下來的安排,反正不是省裡,就是市裡。”隻要是回雲南省,需玉英就心滿意足。
總之,他們小兩口,一切服從組織的安排。
“行!那到時回來了我給你、倆接風洗塵!”萊恩潛意識裡隻想着兄弟一人。
想着這對小夫妻屆時回來,請一個似乎不夠意思,他磕巴一下,立馬把“你”擴成“你倆”。
“好咧!一言為定!”
“好。”
對即将展開的生活新篇章,需玉英期待滿滿。
有家人,有老友,在一片從小長大的土地上,同時幹着一份自己打心底熱愛的工作,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一頓飯吃到最後,需玉英還是堅持,勸萊恩盡快找白芍一起坐下來,雙方開誠布公聊個明白,對誰都好。
感情這種事,容不得模淩兩可。萊恩心底門清,可幾度猶豫後,他還是打算遵從内心。
他的本心也好,初心也罷,都希望家裡這朵小芍藥,可以一直健健康康、快快樂樂。
人生路上,萊恩希望她輕松前行,灑脫自由,無拘無束。
至于一些突如其來該他克服消化的“意外”與“狀況”,他努力便是。和從前一樣,哪怕心裡砰砰亂跳,也要佯裝淡定,從容處理。
直面生活,一直是萊恩過日子的準則。
從前是,如今是,未來也會是。
·
拒了需玉英開車送他的好意,萊恩一個人回了公寓。
又一日的天黑了。
可整個公寓,仍空蕩蕩得厲害。仍不見她……開門确認的瞬間,萊恩滿心苦澀。
也不知,今晚會不會歸窩。
回來路上萊恩想過各種可能,就是不願去設想“人還沒回”這一種。
如今站在蒼白的現實面前,他無從狡辯——為她,也為他自己。
無力深延,前所未有。
還是,先回去吧。
再待下去,隻會顯得他越來越小醜樣。
玄關處立櫃内側安了一面全身鏡,想起昔日她出門前習慣拉着他左看右看,确認鏡中一雙人穿着一切OK,才欣然出門。
萊恩止了拉開櫃門的沖動,怕鏡子裡出現的小醜,模樣太糟糕。
已一心狼狽,就不雪上加霜了。
等她在外面盡興了,回來了,想起他了,應該就會主動聯系他了。
所以,走吧,趁今晚還有航班,回到真正屬于他的地方。
北京,太大了。
真的,太大了。
大到萊恩甚至都不知道去哪裡找她。
這座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城市,除了大,還特空,放眼望去,瞧不見能屬于他萊恩的任何一樣。
12年前,他也曾滿心歡喜地帶着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來這個城市報到,隻是,此刻再憶起,久遠地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
别說被她心裡拉黑的大學四年,其實剛剛過去的研究生三年,他也沒有參與到她的學生生活裡。以至于前前後後長長七年,他連一個她的同學都不認識。
為什麼到此刻,他才意識到這個反常的問題?
他是傻子嗎?
一番無聲自問,愣是把暗自唏噓的男人逼仄至牆角,狼狽加劇,自尊惶惶。
……
關門,進屋,萊恩稍稍理了下沙發,又轉身去到衛生間,早上沖過澡,得确認一遍用過的東西全部歸位。
他這樣無聲來去,若屋子內物件有了明顯挪動,可能會把回來的她吓一跳,大概率會誤以為進賊了。
一切放回原位,以她大大咧咧的性子,應該察覺不到是他回來過。還待了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
他也當自己沒回來過吧。
這樣,或許可以容易些。
·
一段情感起波瀾,最怕雙方都“冷靜”。
最怕雙方都故作冷靜。
不再如一開始那般橫沖直撞找彼此要個說法。
從北京回小城的兩天,萊恩一如從前那樣作息,但人全天候都在會所,愣是沒回小樓。
金雪茶還沒啟程,而是去了别的城市玩。
天冬問自家老大要不要打電話通知她一聲他從北京回來了,被萊恩制止。
難得回來一趟,就讓她好好補補想去的地,别亂打斷人的行程了。
更何況,萊恩也拿不出多餘精力,與金雪茶相處。
另一邊的女孩,從天家豪宅回來後,在小公寓宅了兩天,一心撲在看劇上。
都是關于緝毒的影視作品。
所以,如萊恩所料,她壓根沒察覺到,他回來過。
人一旦對一件事着魔,對其他事的鈍感,就會成倍放大。
每個人都有與自己相處的程序。
外面的人能進入幹擾的,大抵是戳中了程序自帶的bug。
隻有在中間停頓的間隙,邊境小城的人與事,才會趁機爬上白芍的心頭。
她沒日沒夜撲在一部部影視作品創造的世界裡,幾近把自己從現實世界中隔離,可似乎對日子的一天天流逝,感知較平日更清晰了。
也更強烈了。
有些東西,像一細縷若有若無的發絲,勾在了離她心髒最近的神經處。
令她不敢用力。
·
老大回來快一個周了,天冬看着24小時不離會所一步的悶葫蘆男人,像被什麼力量封禁了似的,實在覺得蹊跷,心中幾近忍無可忍。
金雪茶還在外面玩,也不知是旅遊還是會友,沒有萊恩的批準,天冬斷然不敢自作主張一個電話把人叫回。
這麼多年了,他哪見過這樣的萊恩。
肯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而且,據天冬時不時地觀察下來,将近一禮拜,沒“撞見”萊恩與白芍聯系,電話無,視頻無。
這兩人,肯定吵架了!
都好久沒笑了呢。
天冬有些懷念老大的笑容了。
長那麼帥,偏偏是個不苟言笑的主,獨獨在與白芍聯系時,他才能一睹美男子的笑顔。
一路走來的千辛萬苦,天冬都瞧在眼裡,如今這對璧人就該狠狠幸福才是。
思前想後的,天冬決定換個思路。
他打心底希望這兩人好好地。
·
手機響的時候,白芍正靈魂出竅似的吃着桌上的米線外賣。
食不知味,不如家鄉的地道。
正苦想着小城裡那個型男這會可能在忙什麼,然後小城裡的人就給她來了電話。
但來電者,不是白芍惦記的人。
“小芍藥!”
剛接起,對面就迫不及待喊她:“是我!天冬!”
“猴哥。”白芍低低喊人,瞥了眼桌上的小鬧鐘,“這麼晚了,你找我何事?”
下意識以為是萊恩出事了。
“嗐,也沒啥事!好久沒聯系了,我就是想你了,給你打個電話~怎麼樣?最近北京那邊一切都好嘛?”天冬邊寒暄邊迅速組織接下去要說的話。
“挺好的。”
簡短三個字後,對面就沒了聲,惹得天冬本能雙眉一皺:“怎麼了?不開心啊?”
“沒。”白芍把竹筷擱外賣盒上,不是萊恩的事,那他應該沒啥事,“沒有不開心。”
“好吧,沒有就好。”心裡藏事,天冬咂嘴都不自知,“小芍藥,你一個人在北京,如果碰到什麼事,不方便同萊哥講,也可以跟你猴哥講哈!”
“好。”米線的湯冒着熱氣,她的心裡卻涼涼的,白芍提不起說話的勁,索性等對面講。
結果,對面卻一下子支支吾吾起來。
“小芍藥,你,你是不是……罵萊哥了啊?”天冬小心拿捏着措辭,還刻意拿手心遮捂手機。
“嗯?罵?”白芍直了直腰,“我沒有。他,怎麼了?”
有些明知故問。
“嗐,自從北京回來,到今天,快一個禮拜了,不說話,人也不笑了,關鍵是連胡須都不剃了!整個人說不出地怪!像被奪舍了似的!萊哥他——”
“你等下,他不是都在陪金雪茶嗎?”
不說話是什麼鬼?
白芍把米線碗往前一推,手機放桌面,切換成揚聲,“他倆,吵架了?”
一顆心蓦地提至嗓子眼。
“沒有!金雪茶忙着在别地旅遊呢!人都見不到,哪需要萊哥陪!”天冬沒多想,如實分享。
“……”白芍完全沒料到。
“小芍藥,你告訴猴哥,你們兩個是不是鬧别扭了?因為金雪茶突然回國,把萊恩從北京叫了回來,所以你不開心了?”
“沒有。”嘴硬的主,什麼時候都軟不了。
得,這是在口是心非。
天冬讀得懂白芍這會的語氣,畢竟也是從小相識,這點鑒别力還是有的。
他得勸勸才是。
“嗐,小芍藥,即便萊哥那會從北京回來,确實欠妥,可他後面也很快意識到了,這不立馬抛下金雪茶,第一時間買了機票回北京陪你不是!”天冬立場客觀,就事論事。
“什麼意思?”白芍以為自己聽岔了,“回北京?陪我?”
“對啊!”天冬不知情,自顧自往下說,“所以小芍藥,你的氣是不是也該消消了?”
“獅子哥,他哪天買的機票回的北京?”腦子轉了過來,白芍迅速點開手機自帶的日曆。
“啊?”天冬一愣,有些不知所雲地答道,“就、就差不多上周這個時候啊!”
“周幾?”
這還問他?天冬滿臉不解,但還是快速在腦中一過,給出準确的回答:“上周五吧。”
“啊?”有人心頭一驚,聲音微顫,“上周五上午,還是下午,還是晚上?”
這麼激動?天冬聽糊塗了,“怎、怎麼了?”
總不至于兩人壓根沒見到?
不可能啊!
不過萊恩第二天連夜從北京回來,這會結合白芍的反應,好像确實哪裡不對?
天冬心頭起霧,越想越不明白了。
他那天以為是:萊恩安撫好了發脾氣的白芍,然後抓緊時間回來送金雪茶一程。誰知這位大小姐不吭一聲,管自己去了外面玩!連萊恩都不告訴!
“沒什麼。”一種猜測清晰過心,思維擴散很快,白芍想到了一些可能。
可若真那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發都發生了。時間難倒回。
“小芍藥,我想給你看樣東西。”天冬還準備了别的招,就因為提前預料到,他的言語調節可能不夠分量。
“什麼東西?”
“我發你微信吧。”他自己都被感動得不要不要的,天冬不信這些會打動不了一個姑娘。
“喔。”
兩分鐘後,視頻播放結束。
有人紅了雙眼,熱淚無聲滑落。
很快,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猴哥,謝謝」
耐心守着對話框的天冬:「不客氣,我倆誰跟誰!」
「我明天回去一趟」
「好咧!歡迎歡迎」
「你先不要跟獅子哥說」
「為啥」
「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