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門一拉開,萊恩便問。
屋外女孩聞到一股煙味,細眉揪起,還以為屋内有别的男人。側眸掃了眼,并無。
……所以,就是面前這個男人的。
想說一句“吸煙對身體不好”,轉念又覺她好像沒資格管得這麼細節了。
“我能進去麼?”想到了他從不吸煙到吸煙這一轉變,白芍理虧似地抿抿唇角,仰頭等心事鎖眉的男人給她放行。
“嗯。”萊恩側身,待她入内,把門推上,再次主動問她,“是有事要同我講麼?”
在兩人的身份确認前,習慣喊她一聲“芍芍”,似乎受阻。
萊恩不否認自己是個感性之人,可有些事情上,從今往後,理性點,更保險。
尤其是感情這件事上,或許更需要一定的理性幹預。
白芍沒理他。
徑直往沙發處走,掃了眼房間環境,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看他。
也不吱聲。
隻埋頭刷起手機。
萊恩完全看不懂她。
欲進欲不進地杵在一定距離外,尋思着眼前狀況,是個什麼狀況?
摸了摸自個鼻尖,他默默往前近兩步,視線往她手機上走:角度限制,壓根看不到在忙什麼。
白芍心裡亂。
又不是能掏出來與他分享的事。
從下班到現在,她一直在關注公司群裡的動态。
零動靜。靜得窒息。
當然,可能隻是讓她一個人覺得喘不過氣。
其他同事或許都沒工夫關注公司群,都忙着過周末。
也不知道天海龍那邊怎麼樣了。
她沒身份,也沒資格,主動打個電話過去問進展。
當然,即便有,她也未必敢。
那6張紙,她沒帶身上,留在公寓,壓在了床頭櫃最下面那個抽屜底。
除了公司群,白芍還時刻留意着天南星的微信,或電話。
若他爸那邊的事處理暫告段落,天南星十有八九會打電話給她。
畢竟,明天周六。
按從前的頻率,天南星幾乎沒在雙休期間落下一通電話的。有事沒事,都打過來掰扯幾句。
“那你坐會,晚點我送你回去。”萊恩看了眼表,他訂的是大床房,就一張床。
白芍聞言蓦地擡頭,沉默兩秒後,她垂首,眨眼表态:“我今晚睡這裡。”
萊恩:“……”
“怎麼了?”白芍見他似有為難色,心裡一轉,“不方便麼?”
難不成真的是來出差的?出差見什麼人麼?
萊恩搖頭,看了眼沙發,想了想,決定退一步:“沒事,那你睡床,我睡沙發。”
也不好問她要不要洗澡之類的。
“喔好。”白芍心口一松,同意他的提議。
總之,這一晚,她不能單獨待着。
哪怕在這個房間睜眼通宵上網溜達,也好過一個人在公寓惶惶沉睡。
黑夜,會放大人心中那些隐隐祟祟的怕。
萊恩想沖澡清醒下,待他出來時,沙發已經空出來了。
白芍已轉移到床上,脫掉了羽絨外套,其他沒動,就打算這樣合衣躺一夜。
聽到他腳步聲,也沒給反應,怕洗完澡穿得少,隻心裡默默提醒自己一句,如今兩人是“非禮勿視”的距離了。
萊恩到沙發邊坐下。
房間裡暖氣很足,他穿了短袖短褲。
特意在外面加的一條五分褲。
想看她又不好意思,隻能克制。
心裡警報似地反複:她媽媽是她媽媽,不是他媽媽。她媽媽是她媽媽,不是他媽媽……
大腦的路數有時很精分。
意識與潛意識混亂幹架。
當想到兄妹是否能做親子鑒定時,萊恩終究沒忍住,打開手機搜索起來,網上有律師給出的說法,可以做親緣鑒定……正打算細看,床上的人突然轉了個身,面朝他輕喊了聲“獅子哥”。
萊恩被莫名吓了一跳,手一顫關掉了浏覽網頁,擡頭應她:“噢?怎麼了?”
“我先睡了。”醒着腦子亂,人又有些累,想換個狀态,暫時忘掉糟心事。
白芍明白,他在身邊的話,她容易入睡。
不能擁抱,也沒關系。
再如何,睜眼閉眼他都觸手可及。
“好,你睡。”萊恩看她閉上雙眼,面朝他,沒再轉回去,心裡有些意外。
她的呼吸很輕。
房間似乎一下靜了許多。
或是距離關系,萊恩聽不見她的呼吸,但看得見,憑對往昔的記憶,她的氣息總是又軟又輕,綿綿柔柔得像個小兔崽。
所以,他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安甯。
……
思前想後,也不是沒那個可能。
有些緝毒警為了保護孩子,會讓孩子姓不随父母,甚至不怎麼見孩子,不與孩子一個戶口本,或是其他方式,總之,出發點都是愛,都是為了家人孩子的安全。
愛意味着處處思量,也意味着盡可能周全。
萊恩心底清楚。
那次被高隊帶去父親墓前,沒有立碑,沒有标記,隻是遠遠地投望一眼,心中默默悼念。
生前無法露面,死後墓碑無名。
萊恩唯有滿腔敬意,思念繼續深藏心中。
等這次回去,或許他可以留心打聽下。
再如何也是從記事開始就生活在邊境小城。
他是,白芍也是。
他們還有個共同點,都是公安大學的學生。
這意味着彼時政審都沒問題。
所以,要麼辛阿姨不是叛徒,要麼辛阿姨不是白芍媽媽。
萊恩希望是前者。
這意味着很多事實。
方才洗澡時,萊恩有仔細打量過鏡子裡的自己,五官,容貌,等等,并不覺得與白芍有一丁點相似之處!
倒是他記憶裡的辛阿姨,與白芍,有諸多相似之處,就是那種不用親子鑒定就能一眼認定是母女的程度。
所以,辛阿姨是白芍媽媽,且辛阿姨沒有叛變,這種可能性,最大。
王叔眼睛看不見,而且那會已離開雲南回了北京,大概率是真的搞錯了,年紀大了記岔了也不一定。
理智的天平,又慢慢回位。
萊恩松了松心口,告訴自己,他與床上的女孩,沒有血緣關系。
或許,等回去了可以找機會問問高隊?
說不定他知道一切。
緝毒警對外都是保密的,所以辛阿姨可能與他父親情況差不多,也是被葬在了某處,一樣于無名墓碑之下永眠。
從前萊恩心裡沒底,所以不敢貿然問。
而這趟北京之行後,他有了底,問一下應該可以。
真相,永遠就一個。
不會以任何人的意志或猜測,而改變。
果然,靜下來後,慢慢細捋,心穩了不少。
萊恩站起,蹬直雙腿,覺得身子輕不少。
不放心她,蹑手蹑腳走近大床,斂息停下。
拿過她的外套,輕輕蓋住了一半的身子。
再回到沙發旁,已是半小時後。
再舍不得,也得把距離保持住。
不是從前能随心摟她入懷的身份了。
一想到這,萊恩後仰脖子,擡手箍住腦門,按壓兩側酸緊的太陽穴。
現實的可笑之處,在于它能讓人曾經多幸福,就能讓人日後多難過:對照着給予人反差巨大的體驗。
他明明,也沒有不珍惜彼時的幸福。
何至于如今要承受這樣的痛失、苦抑。
餘生,都是這樣的兩人距離了麼?
他真的甘心,做她的哥哥?
到老到死,僅做她的哥哥?
以為真心譬如金萬兩。
殊不知遠不敵腳下這座城的一套宅子。
以為豪宅是住進一個人的心裡。
殊不知是一牆一院可丈量的磚瓦住房。
萊恩側過身去,面朝窗。
背對着她,越想越酸澀。
還不如不相見,望不到就不惦記。
……
夜半手機鈴聲,幾乎同步吵醒兩處入睡的人。
白芍“嗯”了聲,迷糊着摸過手機,緩氣聲入沙發上男人的耳,他一下彈開了眼。
“天南星?”白芍瞄了眼時間,都過12點了。
“小芍是我,你是不是睡了?我吵醒你了?”
“噢……沒事,你說。”
“我就是想聽聽你聲音,不然今晚心裡有些亂。”
“……”後知後覺似的,突然轉身,視線對上沙發上背對着一動不動的男人,白芍下意識用掌心捂手機,壓嗓問一句自己最關心的,“叔叔——沒事吧?”
“沒事,都處理好了。小芍,不早了,你先睡吧,明天我去接你,我們找個地方吃飯,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講。”
“……噢,好。”
挂斷後,小心翼翼把手機塞枕頭下。
又屏息,稍稍正了正身子,雙手自然而然塞回長外套裡時,白芍才猛地一下瞪眼去瞧,“……”
身上的羽絨外套,不是她自己蓋的……好吧。
雙目起熱,腦袋往下縮了縮,索性藏到帽子底下,光線一下抽離大半,幽幽舒了口氣。
晚安,獅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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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一亮,有人就貓手貓腳開門離去。
到了室外,上了回公寓的出租車,才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快速編輯一句,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