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複工具都搬到了他房間裡,他的房間很大,空間寬敞不說,獨立衛浴、沙發等一應俱全,裡面還有一個小卧室,是整棟别墅最大的房間。
現在,房裡中間的空地放了康複支架等一系列工具,老爺子一句話下去,底下人行動速度很快,連夜搭好了康複器械。
方錦書幫他鋪好床,重新拖了一遍地闆,打掃幹淨了房間。
他就坐在輪椅上,靜靜凝視她忙碌的身影,眼底沉靜如海,過了一會,他才調轉輪椅到窗邊,盯着外面景色發呆,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室内開着空調,方錦書整理出來一件毛毯,怕他冷,拿過來給他蓋上了。
“謝謝。”他的回答禮貌而生疏。
方錦書很清楚,因為拐杖那件事,他對自己的态度冷了下來,心裡有了一層隔膜。
過了兩天,李教授親自帶着兩位康複師上門,來給他進行康複訓練。
似是不放心,李教授鼓勵他:“書桐,訓練前期可能會有些疼,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哦。”
“放心吧,比起車禍的痛,這點小痛我受得了。”崔書桐釋然一笑,情緒十分穩定,甚至還對他開玩笑:“李醫生,你看我不接受拄拐還好,隻要接受了,你們就準備了這麼多的刑具。”
聞聲,李教授笑了笑,不免心疼起這個年輕人來,年紀輕輕就遭受了這麼嚴重的車禍,難得還能保持樂觀的性格。
隻有方錦書才知道,他隻是看起來樂觀而已,等到真正被康複師扶到雙杠支架上,他的手微微顫抖,額頭也沁出了汗水。
眼見他有些站不穩,方錦書一把抓住他的手,和康複師一起扶着他,慢慢往前走。
男生的體溫一般高于女生,崔書桐感覺她的指尖微涼,但手心是軟軟的,猝不及防被這雙手握住,就像被打了一針強心劑。
他用力回握她的手,終于定下心來。
第一天訓練了四個小時,等從支架上下來時,崔書桐累得滿頭大汗,胳肢窩裡也泛起一片紅,方錦書拿了冰袋給他冷敷。
麥姐将飯菜端進來時,方錦書叫了兩聲他都不動,這才發現他已經累得睡着了。
她掀開被角,被吓了一跳。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注視崔書桐的腿傷,右腿膝蓋處往外凸出一塊,小腿肚子上還有手術留下的疤痕,醜陋不堪,觸目驚心。
她将被子重新蓋上,動作輕柔,生怕驚動了他。
房間靜悄悄的,隻有他熟睡時傳來輕微的鼻息聲,方錦書讓麥姐撤了午飯,輕輕歎息一聲。
想起李教授說,按照崔書桐現在的情況,需要進行三個月的康複訓練,也就是說,這三個月他每天都會這麼累。
她抱着書坐在床沿,靜靜看他熟睡的側臉和微微起伏的胸膛。
疏桐哥哥和她見過的男生都很不同,就像宋代汝瓷,釉瓷裂開的冰瑩細紋理如碎玉落疊,自帶貴氣與不凡,說不出的好看,在皮也在骨。
隻要想起這麼好看的男人,經曆那麼多磨難,她就心疼得要死。
這時,她看他眼皮子微微動了動,似是要醒來的迹象,然後他睜開了眼,恰好對上她的黑眸,仿佛要将她盯到心裡去。
崔書桐剛剛睡醒,嗓音有些沙啞:“我睡了多久?怎麼外面天都暗了?”
方錦書被他盯得有些緊張,不自在地移開視線:“疏桐哥,你餓不餓,現在要不要吃飯?”
“嗯。”
睡了一下午,崔書桐也覺得有些餓了。
她扶他坐起身,把靠枕墊在後背,之後端來晚飯,幫他升起床上的小桌闆,擺好碗筷,還幫他倒了一杯溫水,動作體貼入微,事無巨細。
崔書桐很享受她的小意溫柔,心情大好,幽幽看着她,眸底是少見的溫柔,空氣染上幾分暧昧不清。
飯吃到一半,他突然問起:“錦書,我想問你一件事,你之前不答應我,是不是覺得我配不上你?”
方錦書一愣,眸子裡寫滿了慌亂,他怎會那樣想?
立馬擺擺手:“不是的,疏桐哥,我真的配不上你。”
可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聲音冰冷:“那我一個瘸子,就能配得上你了?”
“我……”她吓得身子微微發抖,哪敢答話,甚至不敢擡頭與他對視,“疏桐哥,你别這樣說。”
房間染上死寂一般的沉默,氣氛冷冰,好似結了一層霜。
不知過了多久,夜幕已經開始降臨,晚霞成绮,親吻着窗戶。
整塊玻璃沐浴在霞色裡,像長白山炸開蓬松尾巴的狐狸紅,照在她身上,比畫家筆下的油畫還要絕美。
最後晚霞變成紫紅色,海天相接成一線玫瑰色,天就黑了下來。
可惜,窗外景色這麼美,室内兩人卻暗自心生隔閡。
“不讓我這麼說,那你想讓我怎麼說?”
崔書桐再次生氣了,嘴裡的飯越吃越乏味,索性摔了筷子,讓她收了起來,晚飯就這麼不歡而散。
他生來錦衣玉食,做事一向随心所欲,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所以無法理解她的猶豫怯弱,
可是窮人家的小孩,即使有幸遇見一個很愛的人,也會因為心裡的自卑而放棄這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