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飯的時候,希娜和艾米才往回走,她們腳步輕盈,神态放松,宛如一對相攜出遊的好友,有說有笑地歸來,笑容交相輝映。
珀爾看着希娜,心想,也不知道她跟艾米聊了些什麼,可以這麼開心,心中浮起一絲荒謬的嫉妒,但很快覺得沒必要,希娜交到了新朋友,他應該替她高興。
“肚子餓了吧?”
他掀開了鍋蓋,白色水汽蒸騰,食物的味道撲面而來,希娜的肚子“咕噜”叫了一聲,時機恰到好處,簡直像特意給他捧場。
珀爾笑了笑,用木勺攪動着冒着小泡即将滾沸的湯鍋,對她說:“再等一會兒就好了。”
進入森林以來,他們一直在吃幹糧,但珀爾會盡量設法把食物料理得好吃些。
今天,他用肉醬和豆子煮上一鍋濃湯,配着烤面餅一起吃,雖然還是這些東西,至少口感好些,冒着熱乎氣。
他掰開一張餅,又給希娜盛了一碗湯,一起遞過去,小心觀察着希娜的表情。
她好像不生氣了,但是,依然心事重重,怎麼看都和平時不太一樣,這讓他拿不準她的态度。
一時沒機會開口。
希娜小口小口啜着熱湯,她幾乎嘗不出味道,隻知道有暖和的東西在往胃裡緩緩地流。
對她而言,饑餓和孤獨,都是一種又冷又硬又沉的感覺,現在那團感覺被融化掉了,她感覺全身都變得輕飄飄,視線被湯碗裡綿綿的熱汽遮擋,眼睛變得有點模糊。
就這樣不說話,默默咬了一口面餅。
這種烤面餅制作方法簡單,非常易于保存,還是他們進森林前跟路邊小販買的,缺點也顯而易見,就是幹巴巴沒什麼滋味。
她費力地啃着,胸前掉了一堆餅渣。
珀爾對她說:“為什麼不把餅泡進湯裡呢?”
“嗯,”她讷讷應着,有點走神,“别看着我了,你也快吃吧。”
這不經意的話,讓珀爾意識到自己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太久,也不好意思起來,開始吃東西。
不同于希娜和珀爾兩人的沉悶,艾米和凱斯一直在親密地交談。
因為得到魔女的幫助,解決了一個問題,艾米顯得比平日開懷,她積極地聊起了以後的事:“凱斯,你覺得回領地後,老爺會對我這個‘女兒’滿意麼?”
“他沒有别的繼承人,把遺産留給自己的女兒,總比留給遠房侄子好,放心吧,艾米。”
凱斯對父親的态度很冷淡,說不上尊敬,也談不上愛恨,用一種不帶感情的語氣陳述着。
“他現在知道還是女兒和自己親,卻隻能憑項鍊認出女兒。說起來也挺可笑的,”艾米冷靜的聲線,格外适合揭開這諷刺的事實,然後,她便真的輕輕笑了,“我會努力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讓自己的日子舒服些。”
凱斯:“我擔心的是底下的人,他們中已經有人在反對你。”
希娜漸漸被兩人的對話吸引了注意,忍不住問:“為什麼要反對自己未來的主君?繼承公爵的頭銜和領地,那不就是領主大人麼?”
艾米猜到了:“因為是女人。黛因卡小姐是女人。”
凱斯說:“也有很多英明領主的兒子是草包,但世代效忠的騎士們,往往會給他犯錯的機會,觀望一下,看看是否果真昏庸到不行。
但是女公爵太少了,在高蘭王國曆史上隻出現過四個。其中兩個名聲不好,一個把領地當陪嫁并入了丈夫的領土,一個因為奢侈無度被暴動的領民送上了斷頭台。
于是榜樣隻剩兩個,可那兩位大人有着得天獨厚的條件:
一個是國王的外孫女,得到王室扶持;一個武藝超絕,在戰争中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唉,所以我要證明自己比她們都強,才能得到男繼承人一出生就有的東西啊!我甚至不是個真正的貴族小姐。”
“會有辦法的,我站在你這邊。”凱斯一副生死與共的模樣,艾米感激地笑笑,握了握他的手。
聽完這番說明,希娜不禁十分佩服艾米。
這個女孩不僅要承受身份錯位帶來的創傷,承受不得不與愛人兄妹相稱的遺憾,還要把原本屬于黛因卡人生的困難一并擔負。
即便她完成了這一切挑戰,穩坐公爵之位,也依然換不回自己的眼睛,在聖水這件事上永遠受制于神殿……而且,她做得越出色,這份威脅的意義就更重。
“你好堅強啊,艾米。”
“哭也哭過了,我有點受不了總是崩潰的自己,至少,我們有兩個人嘛。”
“也、也對哦。”希娜摸了摸頭。
飯後簡單收拾了一下,各自鑽進帳篷休息。
珀爾終于逮住機會和她獨處,在黑暗中小心開口:“感覺我們之間有點怪怪的。”
見希娜不應,他隻好獨自繼續。
“我說話太刻薄,挖苦你唱歌難聽,所以生氣了麼?”
“沒有。誰會為那種事生氣。”
“那麼,是不是最近吃得太差,胃口不好?”
“你做飯,怎麼都比我自己做的好吃啊!你做什麼我吃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高興,對我愛答不理的?”
他快速地問出來了,顯得希娜的思考時間格外久。
“珀爾,我對你隐瞞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