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斯塔沒有傷害薇拉,他離開了一會兒,回來時幫薇拉找來裹屍袋與闆車。
他語氣不安:“昂賽斯城離這兒非常遠,又趕上這樣寒冷的冬天,太辛苦了。”
如果他是一個無關路人,薇拉無疑會非常感激他,會眼含熱淚,贊美聖騎士樂于助人。但此刻,她隻感到他的虛假,動機不明,混亂又黏糊,她又開始恨,恨到犯惡心。
薇拉接受了他提供的東西,卻沒有說謝謝。
她隻想快點離開這恐怖的地方。
心中那份甜蜜情感終于釀成了灰暗的東西,性格中被動、依賴的一面也被徹底摧毀。
接下來該節省心力,别再痛苦了,别再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臉上的淚痕結了冰,她抓起闆車的兩根把手,把拖繩固定在柔弱的肩膀上,邁步走進夜幕與風雪中。
北大陸正式進入了冬天。
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埋沒人類的行迹,道路旁高大的雪松也變成了白色,滿是針葉的樹枝經常撐不住雪的重量,突然折斷,墜落後,重重砸在地上,騰起一陣銀色塵煙。
希娜與珀爾行到山區邊緣,把馬托付給了獵人小屋的主人照料。
覆蓋着雪的山路非常傷害馬腿,接下來的路要靠他們自己徒步。
希娜緊緊跟随着珀爾,踩着他留下的腳印向前走。
突然,他停了下來。
面前出現了一隻凍僵倒地的魔物。
魔物長着美麗的眼睛,但它們此刻更像玻璃球,硬邦邦的,珀爾用劍輕輕一敲,就敲碎了。
“為什麼弄碎它的眼睛?”
“因為它還沒有死,這是一隻幻狐,隻要睜着眼睛,它的心髒就不會停止跳動。我想讓它少受些罪。”
然而,珀爾善心大發之後,緊接着就去剖開幻狐的胸腔,取出一顆透明的晶石,動作行雲流水。
“你好像同時具有兩種相反的品質。”
“你覺得我很虛僞麼?”他笑笑,問希娜的看法。
“不,我反而有點羨慕,你好像很清楚自己想幹什麼,做什麼都很果斷。但是我……我發現自己有時候猶猶豫豫的,對鴉人,對安息獸,都是要糾結之後才能下手。”
“嗯,很正常,這不是你的問題。我最開始學習狩獵時,同樣什麼都不敢殺,會膽怯,會害怕,認為自己不夠善良。
我甚至一度産生了幻覺,在看到劍刃刺進魔物皮膚時,自己也跟着一起感受到疼痛。”
希娜有些吃驚:“這麼嚴重,那你後來是怎麼克服的呢?”
“我曾經被自己一時心軟放走的魔物咬傷肩膀,從此,我就明白了同情心過于泛濫是多麼愚蠢。還有一次……”
希娜:“怎麼不繼續說?”
似乎覺得這件事不太光彩,他笑了笑:
“有一年冬天,我發現了一口冒着熱氣的溫泉,想都沒想就脫了衣服,跳進去解乏。結果回頭一看,有一隻雷鳥正在泉水旁梳理羽毛。”
“哈哈,你們在做相同的事。”
“對。正當我為人與魔物可以和諧相處感慨時,我的衣服就被這隻雷鳥偷走了……我連忙跳起來,抓住它的腳,赤身裸體地和它打了一架,把自己的衣服搶了回來。”
“天呢,好荒誕,完全想象不出!”希娜催珀爾繼續講,“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把雷鳥炖了吃,聽力就是從那時候起變靈敏的。”
希娜笑了好一會兒,才把氣息穩住。
“謝謝你跟我講這些。”
一廂情願的善良已經不夠真實,不夠真實的善良又怎麼會美好?
她想通了,心頭一陣放松。
當他們抵達兩山之間的相對開闊的谷地時,雪已經停下來,天空卻依然灰蒙蒙一片,不知道太陽藏在哪兒。
“累不累,還能繼續走麼?”
“不累,就是有點餓。”
珀爾憑借記憶找到了可以休息的洞窟,把沉重的背包卸下,收集雪下深埋的幹苔藓,生起火來,又添了幾根柴。
他脫了手套,開始切魔物香腸,捧起幹淨的雪,煮開一鍋水,把香腸放在鐵網上,借着水汽蒸熱,他讓希娜先墊兩口。
然後,他重新戴上手套,往洞窟出口走。
希娜有些急,她以為珀爾要去獨自狩獵。
“我跟你一起去,我真的一點都不累。”
她連忙站起身,把香腸胡亂塞進嘴裡,想要跟上他。
“不用,希娜,等我就行,不是去戰鬥。”
原來,他隻是去洞窟外的岩壁上,摘取一團棉花似的東西。
那團“棉花”散發着淡淡香氣,她湊近了看,又伸手戳了一下,它的表皮“嘭”地一聲炸開,露出潔白的内芯。
“這真的能吃嗎?”
“當然,它是被冰蜜蜂抛棄的巢,你仔細看,這裡有六邊形的孔洞。”
他把不能吃的部分切除,留下巴掌大的厚片,遞到她面前:“來,希娜,試着咬一口。”
她張開了嘴,牙齒立刻被冰了一下,凍得額頭發懵。但綿軟的口感引誘她繼續,舌尖輕輕一舔,香甜的味道便沁入心田,像在吃沒那麼膩的凍奶油。
“你也吃,别都給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