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希娜選擇了沉默。
她開始細看這魔女的樣子。璀璨的藍眼,幾乎純白的頭發,戴着墨綠色絲繩編織的珍珠發網,後腦勺拖着長而粗的辮子,像一條銀蛇。明明從水中出來,白裙子卻一點也沒有被沾濕。
她一定很強吧。
“你怎麼不問我問題?”
希娜反問:“你想讓我知道什麼?”
似乎沒料到希娜是這種反應,盯了她很久,才繼續開口:“我叫伊迪絲。”
“我叫希娜。”
“我知道。我認識安妮特,曾經,我們相處得還行。”
“曾經?”
伊迪絲偏偏不給解釋,她扔給希娜一團水草似的東西,命令道:“咽下去。”
“不,我不吃。你至少要說明這是什麼。”
她仰頭直視伊迪絲,不肯糊裡糊塗地退讓。
“希娜,你知道比弱小更糟糕的是什麼嗎?”她自問自答道,“是弱小的同時,還不夠乖。”
可這麼說完之後,伊迪絲就把答案告訴了希娜:“吃了就可以在海底呼吸,我要給你看些東西。”
希娜看着那暗色水草,一陣倒胃口。
回想起自己剛剛開始吃魔物心髒的時候,同樣難以下咽,可珀爾幾乎連哄帶騙,吃完之後他還會笑着誇她了不起。那時候,她總說他是壞蛋,現在想想……珀爾可真溫柔。
他有好一些了嗎?
等他醒來後發現她不見了,會是怎樣的心情?
剛剛分離,思念就成了一種痛苦。
可是,現在隻能壓下這份心情,先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再說。她把伊迪絲給的東西嚼碎,努力不去感受它的味道,快速地咽了下去。
難吃的東西也會帶來飽腹感,希娜不餓了。體力也随之恢複了一點。
希娜随着伊迪絲走進海中,騎上海獸的背鳍,快速地向深海下潛。
“我不否認安妮特個人實力很強,但是她把你教得太差了,我早就知道,那種女人做不好母親。”
希娜反駁:“安妮特就是最好的母親。”
伊迪絲挑了挑眉,全然不信,問她:“是麼,那她帶你挑戰過幾次秘境?”
“秘境是什麼?”希娜脫口而出。
“……”
伊迪絲平靜的表情終于崩裂,搖頭歎氣:“每個魔女都要通過挑戰秘境來提升對黑暗意志的理解,安妮特居然隻顧着自己玩兒,從來沒跟你說過嗎?那你豈不是最多隻會三個法術?”
希娜看着她,點了點頭。
又是一陣沉默。
“那你能到今天的水平也算用功了。”
“謝謝,但是伊迪絲……”她沒多想,直呼其名,結果招來對方刀子似的眼神,希娜隻好改口,“伊迪絲大人?”
伊迪絲歎了口氣,道:“随你吧。沒指望安妮特教出來的孩子能有多讨人喜歡。”
“好吧。”
希娜不在乎這些言語打壓,她聽出對方沒惡意,膽子立刻就大了,開始問東問西:“您知不知道安妮特去哪兒了?您能找到我,是不是因為魔女之間有感應?”
伊迪絲冷笑:“安妮特十五歲時就殺死了一個光明神的走狗。魔力散溢的一瞬間,立刻就明白該怎麼把氣息藏住。她玩兒失蹤,誰能找到她?像你這麼好找的魔女并不多見。”
真難溝通……
安妮特喜怒無常,但是在情感上很坦率,喜歡什麼,讨厭什麼,都會讓人知道。相比之下,伊迪絲的攻擊性就有些沒規律,一會兒誇獎,一會兒咒罵,愛和恨混雜在一起似的。
“那……我怎麼才能不讓魔法散溢?”
“剝奪他人的生命時,你會産生殺意,殺意就是黑魔法的燃料,但是,如果你無法容納這些殺意,魔法就會亂竄。”所以,”伊迪絲一字一頓,說得極其清楚,“你需要一個殺戮的理由。”
“我,我有殺人的理由,并且沒覺得自己做錯!”希娜以為伊迪絲在說她不夠堅定。
“不,不是具體的某一次,而是每一次。”
“每一次?”
怎麼可能每次殺人都是同一個理由呢?希娜聽不懂。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終于,海獸把二人帶到了海底,無心欣賞與陸地迥異的奇景,任銀光閃閃的魚群似飛鳥般在頭頂遊過,希娜緊緊跟着伊迪絲往珊瑚林深處走,想要一探究竟。
那裡沉藏着一塊石磚,一半裸露着,一半沒入沙層。
“你去看看石磚上的内容,看清楚一點。這是世界上最初一批魔女留下的。”
希娜夢遊一般,靠近了她從未觸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