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嚷嚷着獵龍，當龍真的出現在希娜面前，她心裡已被凝結成團塊狀的複雜情緒填滿。沒有興奮也沒有喜悅。

總覺得現在的情況像媽媽哄騙孩子，吃下味道糟糕到無法承受的苦藥。

安妮特話沒說全，但安妮特不會害她，她要聽媽媽的話。

希娜強迫自己做出反應，先行動再說。

龍翼展開，遮蔽一整片天空，希娜先後用冰箭、火焰與風刃攻擊龍的翅膀，把龍的行動封鎖在有限的範圍内。

因為暗黑龍周身包裹着厚厚的魔法能量，希娜的攻擊效果一般。龍的體型巨大，龍的身軀又十分堅硬，用魔法線切割似乎也不是個好辦法。

她隻好不斷變換招式，這招不行，就換下一招，用排除法戰鬥。這讓她覺得自己很笨，黑暗女神為什麼要制造她這樣普通尋常的女孩？

如果是安妮特的話，就會很輕松地搞定一切。如果是伊迪絲的話，就會冷靜地找到辦法。

可希娜隻是希娜。

胡思亂想的時候，珀爾被暗黑龍的爪子掀翻在地，緩緩飄來的血腥氣讓希娜頭腦發熱，他受傷了。

“珀爾，你躲遠些！交給我！”

她讨厭自己說話的語氣，很看不起人似的，如果是别人對她這樣說話，希娜一準要生氣。于是話出口後，她又道歉：“對不起，我不是說你沒用……”

“希娜，沒關系。你也别緊張。”他語氣輕松，和平時沒什麼區别，調整氣息重新站起來。

龍好像知道誰才是薄弱點，開始不斷找珀爾的麻煩。亦或是，它真的偏好咬碎拿劍的男人。劍和鱗甲碰撞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密。在龍馬上要張開巨口，攔腰把珀爾咬成兩段的時候，希娜終于想到了辦法。她擡手彙出巨大的水球，灌到龍的嘴裡，然後讓水凝成冰錐，刺穿龍柔軟的上颚。

珀爾笑笑：“既然龍喜歡吃英俊的男人，我來做誘餌吧。”

誰會在這種時候自誇？希娜笑不出來。

他又一次誘使龍對他開口，然後極限地閃身逃離。希娜對着暗黑龍深淵般的喉嚨施法，她同時調動多種元素，強烈的魔法能量震蕩、爆炸，炸成萬千鋒利的碎片，寒冷的冰箭、鋒利的氣刃與堅硬的岩屑，深深嵌入龍的顱腔。

龍搖晃了一下，振翅欲逃。

“還跑！？”希娜生氣地化霧飛起，追上龍之後，用手抓住龍翼，開始撕扯，甚至上嘴咬了一口。

這算什麼攻擊？

詭異的是，她野獸般的攻擊真的奏效了，龍痛苦地哀吟，聲音漸漸消失。希娜抹了抹嘴上的血。

“我把它殺死了，對麼？”

“恐怕不僅如此。”珀爾提劍上前查看，小心地靠近，“它似乎在潰爛。”

她看清後也僵硬地怔住，“潰爛”已經是一種照顧她心情的說法。

龍的生命力在流逝，肉眼可見地消失，從活的生物變成一堆死肉塊。

過了一會兒，包裹在龍身上的黑色魔法能量快速向希娜彙集，鑽進她的身體裡。她痛得好像全身都要裂開。

龍的眼睛一點點變成白色，黑色的瞳孔緊縮成一條銳利的豎線：“希娜，要堅強，一會兒就不痛了。”

希娜悲傷地意識到，這個聲音來自她真正的媽媽，這是女神的聲音。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非要我吃掉這條龍啊！”

它保留着女神殘存的意識，保留着安妮特的靈魂。既然生母和養母都需要這條龍，就應該讓龍活着。

可是，她們選擇死去，把力量和使命交給希娜。慚愧的感覺和無法名狀的痛苦讓希娜的身心抵達極限，她失去意識，昏厥在地。

龍仍在低語，它叮囑獵人挖出自己的心髒：“一定要喂希娜吃進去。凡人，我實現了你的願望，是你報答的時候了。”

珀爾一語不發，他同樣什麼都想不起來。他有什麼願望被實現了嗎？

他把希娜扶到平坦幹淨的地方，脫下自己的外衣，卷成團，墊在她的後腦勺，好讓她枕得舒服一些。

等希娜再次醒來時，珀爾已經把自己的傷口包紮好了，并且把龍心剖了出來，懸挂風幹。

這怎麼可能吃得進去？

“珀爾，我真的很想聽她們的話，但是，我做不到，我沒辦法吃掉母親的肉身，即便是臨時的肉身。”

珀爾伸出手，為她擦去眼淚：“或許你别把這頭龍當成媽媽的肉身呢？你可以把它當成黑暗女神和安妮特乘坐過的一輛馬車。暫時盛放過她們靈魂的罐子……”

希娜苦澀垂眸：“你講的笑話越來越不好笑。”

“因為希娜的煩惱越來越多。”

她無法反駁，看了看昏暗的天色，以及遠處暮雲之下的山影，判斷他們身在距離昂賽斯城很遠的地方。

珀爾掏出龍美麗的晶石給希娜看，“是你喜歡的顔色。黑色。可惜有點小，這麼大的龍，沒想到晶石隻有這麼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