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沉默了一會兒,揚起了臉,笑容溫婉恭順:“阿耶言重了,妾與雉奴夫妻情深,彼此扶持是應該的。”
說罷,她又給身邊的李治遞了個深情的眼神。
她這聲阿耶喊得清脆又自然,就連坐她旁邊的李治一時半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李治:“……”
不愧是媚娘。
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夠這麼鎮靜以對。
但兩人不愧是夫妻,武媚娘那邊态度自然親昵,李治這邊也非常靠譜,他揚了揚唇,笑容燦爛,仿佛還是那個賴在父親懷裡撒嬌的少年晉王:“阿耶,您還不放心兒子嗎?兒子雖然年輕,但是也跟在您身邊學了這麼多年,怎麼也得了您兩分真傳。至于我跟媚娘……”
李治執起身邊妻子的手,眼底冷靜,眼中卻也含了幾分真情:“我們夫妻自然是情深的。”
“媚娘進宮十多年,一直都是我的賢内助,您放心好了。”
其他人:“……”
您跟皇後能在一起,那真是……天生一對。
一個避輕就重的岔開了話題,另一個則更是直接輕描淡寫的将皇後此前在後宮的十來年生活全部抹去。
你們倆不在一起,誰該在一起?
李世民樂呵呵的看着這其樂融融的一面,隻是眼睛在人群裡打轉了一圈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愣了一下,困惑的問道:“輔機呢?”
這種時候怎麼少得了輔機?
他大舅哥雖然論年紀和他差不多,但是身子骨卻一直比他要好,這些年在家中修身養性,日子過得可比他要逍遙舒坦多了……怎麼不見他的身影?
而且,就算輔機退下去了,怎麼長孫家的孩子他一個也沒見着?一般情況下,哪怕長孫家後繼無人,但為了彰顯帝王的仁慈,雉奴都得施恩長孫家的後人,挑選兩個帶在身邊才是。
更何況,李世民很清楚自家舅兄的教子能力,無論如何也能出兩個曆史名臣……怎麼可能一個都遇不見?
最關鍵的是……
“玄齡家的遺直呢?朕還記得那孩子,聰慧懂事,有他父親的風範,莫不是英年早逝了不成?”
如果說長孫無忌家的孩子可能還因為某些偶然性沒有資格入選,那房玄齡家的房遺直又是什麼情況?那個孩子他印象非常深刻,記憶裡是個聰慧懂事,沉穩可靠的孩子,有其父之風……他竟然也沒進來?
啊這。
夫妻倆面面相觑。
哪怕能言善談如李治,這會兒都有些啞然——他們該怎麼委婉又不失含蓄的告訴滿眼期待的阿耶,舅舅早已在流放路上自缢身亡,曾經枝繁葉茂的長孫家族已經族滅,如風流雲散,再無痕迹。而他喜愛異常的房遺直,也因為他寶貝女兒高陽公主的膽大妄為受到牽連,不得已被貶銅陵,現在隻當着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吏?
阿耶會氣死的吧?
一定會吧?
……
好在李治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新手帝王,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早就讓他成長起來了。
不自然的神情僅在他臉上持續了半秒不到,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治擡眼看向隔壁那些跟阿耶一樣投來殷切目光的淩煙閣重臣們,輕笑一聲,唇角上揚的弧度自然而完美:“阿耶問遺直他們啊……”
聲音拉長,帶着幾分少年的活潑輕快。
李世民:嗚嗚嗚,阿耶的雉奴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李治:靠,快快快,讓他想想該編個什麼借口糊弄過去!
他心下千回百轉,已然有了主意。
“遺直這些年越發老練持重,我有心提他,但又擔心旁人說他年輕不知事,是仗着父輩的榮光才進了中樞,便把他外放出去了,想着讓他好好曆練一番,如今已滿三年,我早就下了手書,要将他調回朝堂。”
房玄齡聽說自家兒子無事,不由的松了口氣,又聽着兒子有出息,眼角眉梢全挂了笑。
自家既然沒事了,那他也有閑心來關心旁人了,便又替已經去世的老友杜如晦問了一句:“萊國公去的早,臣早年與他交好,如今鬥膽問上一句,不知杜家兒郎現下如何?”
問來答案,他回去以後對着好友的牌位,也有話能言。
如何?還能如何?
不是造反流放,就是被貶官,總之全都過着一眼就能看到頭的日子呗。
李治嘴角微抽。
杜如晦那一輩,就他跟弟弟杜楚客兩個人還算得上出息。
早年杜楚客也還好,口齒伶俐,辦事勤勉,算是個可用之才。
偏偏杜如晦一走,這位弟弟就飄了,覺得哥哥可以,弟弟一定也可以。
于是,這個飄得厲害,已經快要膨脹成氣球的杜楚客毫不猶豫的卷進了他兩個哥哥的皇位争奪戰中——而且還非常雞賊的學習了一下他的哥哥杜如晦,也挑了一個次子。
(武媚娘辛辣點評:學我者生,似我者死,杜楚客真是急着去黃泉路上投胎。)
不過,杜楚客的選擇也不是那麼讓人難以接受。
畢竟當時的李泰确實盛寵極隆,是個所有人看着都想去燒上兩下的熱竈,杜楚客選了他不足為奇。
或者說,如果不是魏王權勢滔天,太子也不會感受到這巨大的壓力,從而心态徹底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