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内 ,藥香彌漫。
裴旌奚悠悠轉醒,明亮的眸子在四周轉了一圈,并無孫韫棠的身影。
“殿下殿下,小公子醒過來了。”安楓喜道。葉疏衍颔首,起身走到床邊,蹲着身子溫聲道:“裴小公子,現下感覺如何?”
裴旌奚認得此人,就是他将自己帶走的,怎麼還知道自己的名字?裴旌奚在葉疏衍懷中時,他明顯知道孫韫棠追了上來,那她現在在哪?
幼童眼睛瞪得溜圓,默不作聲。
“孫少……孫小姐發飾較亂,與我待一起不妥。我命人帶她去梳洗整理,現下應該已經回到大殿同孫将軍在一道。”眼見得裴旌奚的神色沒有方才那般慌亂,葉疏衍心知自己找對了方向。
真是奇怪。裴旌奚,應該是北潘城守将裴家的孩子。
裴老将軍膝下共有三子二女,裴大少爺是庶出,前些年抗敵中不慎墜馬離世。裴二少爺是原配嫡出,現下在翰林院當值。裴三少爺和二小姐都是後來續弦的裴夫人所出,裴三少爺因先天病早夭。裴二小姐繼承了裴老将軍的衣缽,上戰場禦敵。裴大小姐不同于天賦奇才的妹妹,她是位标準的閨閣小姐,去年與北潘一教書先生之子成了親。
葉疏衍揉揉眉心,将小碟上的糖糕遞給裴旌奚。裴旌奚咽了口着唾液,朝葉疏衍搖頭,“多謝公……殿下,小姑說不能随便吃他人給的吃食。”
“哦?”葉疏衍微微展顔,“孫少将告知你的?可是一會兒得施針,你若不吃點東西會難受的。”
朱紅的宮牆被茫茫茫茫襯得更甚。少女匆匆地往太醫院跑,跟在後頭的孫承梧一臉無奈。“慢點兒,殿下答應的事,你急躁也無用。”
孫韫棠數落他不懂辨别善惡。孫家是武将世家,這皇黨之争暗地裡不知多少次瞄準孫家。更何況裴旌奚的身世不同,或許在大多數人眼中那是可以接受的,可于裴家而言那是件壞事。
“殿下說旌奚可能患的是寒症,那位有寒症嗎?”孫韫棠問道,她與那位接觸不多,因此對于那些事并不是特别清楚。
孫承梧搖頭,“阿弈他身體一向健朗,不可能有此症。或許是旌奚幼時那次的病根未除。算了,還是抓緊去太醫院看看吧。”
二人步履依舊,孫韫棠多了抹沉思。旁人隻知,裴旌奚是裴家的孩子。可其中還有許多未言明之處,裴旌奚是裴家二女裴祈玉之子沒錯,可鮮少的人知曉裴旌奚還有另一層的身份。
琅琊崔家獨子崔翡弈之子。
當年,他們四人在隴北相識,在戰場上相攜。其中崔翡弈與裴祈玉年長他們些許,情窦初開,互生情愫。崔翡弈為人正直無私,謙謙君子,而裴祈玉也是不可多得的将帥之才,有身為女子的賢淑也有身為将領的銳氣。情投意合,一切水到渠成。
可造化弄人,正當談婚論嫁之時,兩家祖輩恩怨擺在二人眼前。那年奚山之上,裴祈玉抱着劍對她心愛之人說,“阿弈……我想過我們一起歸隐山林再也不谙世事……”崔翡弈擡步朝女子往前一步,可那女子卻往後退。男子歎了口氣,“阿玉,你不會如此,我也不希望你為我怎麼做。”
裴祈玉苦笑,眼角有淚。何為命定之愛,何為相守之人,他們是何其懂對方所想。崔翡弈見過在沙場上點兵意氣風發的女子,亦知曉她身上為此所留下觸目的傷。是夜裡不知疲倦的練劍,是寒雪日在外射箭時磨紅的雙手。這樣的她,怎能因為他而屈于兒女情長?
“阿弈,往後各自安好,我們不要再相見了。”她的聲音顫抖且決絕。男子深抿着唇,雙目猩紅,最後擁抱了那位心底的姑娘。
奚山上,獨屬深秋的風呼嘯山谷,枯枝上的雙鳥各自飛遠。身着青衣的一對有情人自此分離,各自安好。
不久後,裴祈玉發覺有了幾個月的身孕。他們都是習武之人,不講究繁瑣的禮儀,同榻而卧是常有的事。而今裴祈玉不知該怎麼辦,留下這個不該來的孩子,若以後崔翡弈娶妻生子,這個不該出現的孩子又該如何自處。可讓她割舍這個小生命,她舍不得也不忍心。
裴祈玉在案前坐了整晚,最終還是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因怕父親的反對,她在孫韫棠處安居下來,無事時便幫着訓練新兵。
“阿玉姐姐,你說,這個小孩是小公子呢還是位可愛的小姑娘呀?”剛及笄的少女舞動着劍,滿懷期待的問道。“要是位姑娘的話,我要給她最好的發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