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後世史書,又将奉哪一朝為正朔?”
趙祯很想說自然是奉本朝為正朔,檀淵之盟中,本朝可是兄國。
更想直接給趙昕一巴掌,你小子就不能盼着點好,與其想着王朝滅亡,怎麼不想想後世子孫把遼和西夏都給收拾了呢!
可他也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
世上還從未有百代不滅的王朝。至于收拾西夏和遼國,他現在都搞不定,後世子孫隻會更難……
大家都是大唐的節度使,對大唐遺留下來的正朔名義自然都是平等的繼承權。
一想到後世很有可能讓三國并稱,趙祯就能深刻明白為什麼兒子這麼惆怅了。
這種大義之事,不上稱沒有四兩重,上稱了一千斤都打不住。
趙祯重啟大腦之後,也被帶着惆怅起來。
他将來在史書上的名聲啊……
他這個當君父的也太廢物了些,竟然還要兒子小小年紀就操這些心。
可一想到兒子有天授之才,趙祯又覺得自己行了。迫不及待問道:“那可有解決之法?”
吃完點心的趙昕拍拍手,一骨碌站起身來,兩隻小手背在了身後,答非所問:“兒子聽說讀史可以明智,再給我找出漢唐兩朝的史書吧,我帶回去看。”
好麼,這一杆子又不知道給支到哪裡去了。
趙祯這下是真被氣着了。
話題是你挑的,我也上心了,結果你現在和我說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爹爹!”趙昕正了神色,抖抖袖子,一雙迷你的拳頭在他眼前晃晃,不滿道:“我還小呢。”
“況兵者國家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如今本朝即便抛開冗兵冗費冗官不談,沉疴舊疾也是數不勝數,又外無良将,豈可輕舉妄動?
“聖祖說了,事緩則圓,欲速則不達。如今優勢在我,徐徐圖之方為上策,爹爹何必急于一時?
“至于對策,您總得等兒子看一看前賢智慧再好好琢磨吧。等着兒子長大了,就去當大将軍,把這些個不服王化的蠻夷通通剿滅,然後納入我大宋疆土。”
趙祯被兒子說得一陣羞慚,他的耐心居然還比不過年僅六歲的兒子。
一定是最近被範仲淹給催的!
至于趙昕要當大将軍打仗的要求,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開什麼玩笑,哪有太子領兵征戰的道理。
不過心裡忽地冒出另外一個念頭:最興來如此聰明有主見,也許可以讓他參謀新政。
他可是聽說了前幾日章得象在家喝得酩酊大醉的事。
朝臣們現在很是看重最興來。
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最興來現在在朝臣那的面子還真就比他大。
隻不過趙祯也知道此處人多嘴雜,而且最興來主意很正,未必會乖乖聽話,所以将事情暫且掩下,仍舊一副寵溺模樣:“好,且容你好好想上一陣。可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最後一個問句對趙昕來說那就是明示了。
趙昕立刻打開了話匣子:“我要一個老師。雖然我很聰明,但有些文章實在是佶屈聱牙,有些又流傳太久,真意難辨。一個人讀書,會讀糊塗。”
總算預判對兒子的想法的趙祯露出個得意的笑容:“放心吧,朕已經升了宋祁為龍圖閣學士,待他回京,就讓他帶着你讀書。”
趙昕眼睛再亮:“可是小宋狀元?”
“最興來也知曉?”
“兒子本來是不知曉的,不過昨日去娘娘宮中吃點心,娘娘給我講古來着。”
那是天聖年間的舊事了,當時宋祁與其兄宋庠同中進士,閱卷官拟定宋祁第一,宋庠第三。
不過呈交上去後,當時代掌朝政的章獻太後劉娥覺得弟弟位次在哥哥之前有違倫常,于是就改定哥哥宋庠為頭名狀元,宋祁位次滑則是落到第十。
但朝堂民間俱知宋祁實有狀元之才,所以都把宋祁叫做小宋狀元。
趙昕後頭還好奇地利用系統檢索了一下。
結果好麼,又發現一個隐藏大佬。這位将來會寫出“紅杏枝頭春意鬧”,順利加入必背古詩詞豪華大禮包,外号升級為紅杏尚書。
《新唐書》也是這位和歐陽修一起主修的。
大宋朝的人物卡還真是豐富到僅需略微出手,就已經是很多朝代的全部了……
趙祯見兒子乖巧,也放下不少心,但還是叮囑了一句:“宋學士是純純君子,你萬不可與他争執。”
趙昕乖乖點頭,懂了,學術巨佬,但政治方面不太強。
但趙祯越琢磨就越不安,嘗試着問道:“要不朕再給你尋兩個侍讀學士?”
趙昕立刻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不要不要。”繼而做哀求狀,“爹爹,你就心疼心疼最興來吧。雖然真理是越辯越明的,但真的很累啊。”
誰家好人天天一睜眼就奔着辯論去的啊。尤其是大宋朝,噴菇又多,戰鬥力又強。
趙祯看到心裡就有譜了。
可以等這混小子鬧妖的時候再給他加侍讀學士上上強度。
心情大好的趙祯繼續大派送:“還有什麼要求嗎?趕緊提,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那爹爹就給兒子選幾個年紀差不多的伴讀吧。”
趙祯奇道:“誰還能有你聰明不成。”
趙昕搖頭晃腦:“非也非也。正所謂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兒子也需要更多的角度去看問題,讓人查缺補漏的。”
趙祯:嚴肅。
最興來你能想到這麼多老父親很開心,但你把老父親的詞全給說完了,老父親不高興。
趙祯擅自加大了考題難度:“那最興來想要什麼樣的伴讀呢?”
趙昕即答:“兩文臣之後,兩武将之後,還要兩個外戚子,兩個宗室子。外戚子我不挑,爹爹您願意給我誰就是誰,宗室子隻要秦王後嗣。”
所謂秦王,就是太祖與太宗之弟趙光美。
趙祯忽然覺得他可以思考一下再選一批美人進宮。
最興來還是過于全面了。
再過個十年八年的,他為最興來舉行大婚,就可以高枕無憂,當個普通老人含饴弄孫。
但趙昕立馬用一句話粉碎了他的退休夢想。
趙祯幾乎要物理意義上蹦起來了:“最興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趙昕氣勢不讓分毫:“我說我要出宮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