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床邊,單手扯掉墊着床鋪的被子,再次回到桌旁,把剩下的整壺茶水澆到被子上,準備完畢才朝着窗邊靠近。
他接連用了三張椅子才将窗戶砸爛,忍着被燙傷的疼痛,踩着最後一張椅子爬出了房間。
整個院子已經被濃煙包圍,院門口也被熊熊火焰吞噬,此時此刻,院子的圍牆外竟然還有不少利箭陸續朝他飛射而來,顯然是沒打算給他逃出屋子的機會。
傅筠:“……”這得有多恨不得他馬上死,哪怕有被發現的風險,也照射不誤。
如果現在不是他,而是一身痨病的原身,這會早就被熏得不省人事,躺倒在房間裡,等着被燒成一具焦屍。
傅筠思慮了片刻,沒有選擇從院門出去,而是直接踏過煙霧彌漫的走廊,迎着熊熊大火奔向廂房後牆的圍牆。
“小郎君,你在哪裡?”蘇芒驚慌無措的喊聲從背後傳了過來。
傅筠腳下步伐一頓,沒想到蘇芒竟然冒死進來了。
他咬了咬牙,隻能冒着房梁坍塌的風險,再次往回跑。
透過火焰隐約看到,蘇芒正在拼命撞擊廂房的木門,并且大聲呼喚:“小郎君,你快出來,快出來啊!”
她用長劍瘋狂砍着上面的銅鎖,可是鎖卻紋絲不動,她陷入了深深地絕望中,泣不成聲的嗚咽着:“對不起……都怪我……是我的錯……我不該扔下……小郎君一人……求求你……快出來啊……”
【傅總,她怎麼突然對你這麼在意了?】
“估計是本性不壞,經過蘇紫的事後,良心發現了吧!”
傅筠歎了口氣,試着緩解喉嚨不适的同時,朝着蘇芒靠近。
直到确定對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他才啞聲回應:“我在這。”
蘇芒聞聲大喜過望,連忙轉頭看了過來。
見傅筠站在火海之中,當即向他狂奔而來。
此時此刻的她狼狽至極,頭發蓬松淩亂,臉被熏得烏漆麻黑,衣服到處都是被燒過的黑灰痕迹。
“小郎君,你有沒有受傷?”她上下掃視着傅筠的身體,眸裡的後怕與擔憂仿佛快溢出整個眼眶。
兩人離近了,傅筠才發現,蘇芒早已淚流滿面。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出聲安撫:“我沒事,蘇紫呢?救出來沒?”
說話的同時,他不動聲色的引導着蘇芒朝着廂房後方奔跑。
蘇芒眸裡情緒翻湧,感動與愧疚交織:“她沒事,那邊火勢也不大,我去的也很及時。”
傅筠松了口氣:“那就行。”
蘇芒看着幾乎被火焰熏成黑樁子的小郎君心情複雜,半蹲下來:“小郎君,我背你出去吧?”
傅筠這會确實有點眼冒金星,不過他還是擺手拒絕,指向院子後方,說出心中打算:“我們先離開蘇宅。”
“啊?”蘇芒面露茫然,不太明白傅筠的意思。
“外面還有人埋伏,一旦發現我得救,會不惜一切代價再次動手。”
說完,他将被子分了一半給蘇芒:“快走,房梁快塌了。”
蘇芒聞言不再多問,跟着傅筠快速奔跑起來。
兩人驚險萬分的避開不斷砸下來的房梁,終于在屋子坍塌的前一瞬,跑到了廂房的後方。
逃離險境之後,兩人弓着身子,大聲的喘氣。
傅筠扔掉已經燒得面目全非的被子,環顧四周,打算找一處牆頭來翻,眼前卻突然一陣陣發黑,緊接着渾身湧上一股酸痛無力之感,并且伴随着頭暈眼花……
很明顯,哪怕現在内芯是他,但這具身子還屬于病弱狀态,能撐到現在是極限,體力早已消耗殆盡。
在即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啞聲提醒蘇芒:“今晚一定要先離開蘇宅。”
傅筠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他茫然片刻後,便猜到了現在所處環境。
看來,這是蘇芒的功勞,他已經離開蘇宅了。
外面天色大亮,早晨的陽光從窗戶那裡折射進來,照得整個房間明媚而暖和。
傅筠從床上慢慢坐起身,環顧四周,一間極為簡陋的小木屋印入眼簾,粗糙黝黑的房梁,開裂的牆面,堅硬的木闆床,殘破的木桌椅,無不顯示這戶人家的窮困。
“小郎君,你醒了?”
正當他開始犯愁,想着先前急着逃離火海,沒有從蘇宅帶出一點行李的時候,蘇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傅筠斂神看向門口,就見蘇芒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黑色湯汁,踏進了屋子。
傅筠看着碗裡黑不溜秋的東西皺了皺眉,随後快速移開視線:“這是哪?”
蘇芒看傅筠露出明顯的嫌棄表情,心中莫名有些想笑:“小郎君,這是我三歲以前的家。”
傅筠微微一愣,有些意外:“你不擔心蘇宅的人找到這裡?”
蘇紫輕笑着搖了搖頭,将碗放到傅筠手上,解釋道:“不必擔心,我三歲那年被養母買走,我母親也在那一年帶着哥哥姐姐們離開了這裡,我家就這樣荒廢了十幾年,目前不會有人認出我們,所以這裡會很安全。”
說到這裡,她心情倒是變得有些複雜起來,她和蘇紫出生的時候,上頭就有三個哥哥,三個姐姐,全家僅靠母親開的那間小茶攤維持生計。
父親身體向來羸弱,生完孩子後一直抱病在身,母親既要為父親治病,又要養一大家子人,實在無力支撐。
哪怕哥哥們嫁人後,也沒能改善多少,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隻能把她和蘇紫分别賣給了兩戶人家,再帶着一家人離開了繁華的靈州城,如今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身體可還安康?
傅筠點了點頭,不再多問,直接轉移話題:“這碗裡是什麼東西?聞着味道有點怪。”
蘇紫收回心神,笑了笑,回道:“小郎君,這是補氣養血、調養身體的藥,喝了後,你的傷才能好得快些。”
傅筠精緻的五官都快擰在一塊了,滿臉不情願:“我身體沒事了,這玩意跟黑暗料理似的,一看就很難喝。你還是放着吧!我用不着調理。”
蘇芒愣了愣,面露疑惑:“何為黑暗料理?”
傅筠放下手裡的碗,耐心解釋:“就是不搭配的食物,放在一起會很難吃的那種東西。”
蘇芒聞言一陣哭笑不得:“你以前不是常喝這種藥嗎?也沒見你有這麼大反應啊!”
傅筠别開臉,斬釘截鐵道:“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喝了。”
說來也很奇怪,他很不喜歡黑糊糊的東西,咖啡那種常用飲品勉強能忍受,但苦死人的藥就算了,實在接受不來。
“這……”蘇芒有些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硬着頭皮說道:“小郎君,你這身體可容不得你任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