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阿婼把随岚托付給苦先生和兔包,就離開了仙人轉。
她駕起清風,過三溪兩谷,穿過一層氤氲的妖瘴,沿一澗白水垂直而上,終于落在一片流水崖邊。
婼山七聖各有怪癖,隻是勉強同居一山,洞府之間離得不近。阿婼随大師父居住,他們的洞府就建在流水崖畔。洞府的門上刻着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無忘洞,那是阿婼剛學寫字的時候寫的。
阿婼在洞裡轉了一圈,沒看到大師父,她又去附近的林子裡找了一圈,也沒看到大師父。
那就隻剩一個地方了。
無忘洞後,有一塊高聳入雲的大石,上頭“有悔”二字,則是大師父親手所刻。
阿婼用手搭了個棚往上看,有悔石的頂端,大師父正盤膝而坐。
他戴着楮冠,穿一身赭紅色荷衣,黃發黃髯,形容枯瘦,隻有瞳孔隐隐透出一抹紅光,顯得妖異而冷酷。
阿婼喊:“大師父!”
大師父紋絲不動。
阿婼再喊,大師父終于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
“你還知道回來?”
阿婼老實低頭:“大師父,我去給胡姐姐餞行,你是知道的。”
“餞行,就要喝得大醉麼?”
阿婼心道師父你鼻子真尖。
“胡姐姐要去玄扈山祭奠亡夫,一去幾個月。她不在,都沒人陪我喝酒。”
“酒能亂心,凡人沉迷口腹之欲,不思參度宇宙真義,才落得軟弱無能,任人擺布。”
“妖怪們也很喜歡啊,‘仙人轉’生意可好了,苦先生釀的‘颠倒松’名聲都傳到厘山外去了。”
“你與他們怎麼一樣?”
大師父瞪視她,不怒自威,阿婼便不敢争辯了。
她想了想,決定先說點好聽的。
“大師父,今天熊耳山的黑風老怪來找事,被我砍了一斧頭。”
大師父一愣:“魯莽!”
“可是我打赢了啊,老黑皮以後遇見我都要繞道走。”
大師父默然半晌,道:“黑風的土木雙行,确實修得還不錯。”
阿婼雀躍:“那我這算不算,離稱霸三界又近了一步?”
“稱霸三界?”大師父淡淡瞥她,“就連稱霸厘山,你也還差得遠。白邊山的赤尾大王,鹿蹄山的靈寶大王,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打赢區區一個黑風,也值得這樣得意?”
這一席話,如同熱水澆在凍茄子上,阿婼立刻就蔫下去了。
“……那……打赢了總比打輸了好嘛。”
她辛辛苦苦得來的成就,在大師父面前,總是這麼不值一提。
大師父總把三界、四海、八荒挂在嘴上,可那些都離她好遠。
正腹诽時,大師父大袖一振,一個鏽迹斑斑的青銅爐鼎現出形來。
“這是為師集天地靈氣、日月光華,熔煉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回意丹。你快取出來吃了。”
爐蓋被白煙緩緩托起,露出爐口,裡面煙霧缭繞,什麼也看不清。
阿婼盡量掩飾内心的懷疑:“這麼好的東西,大師父自己留着吃嘛。”
“住口。”大師父冷冷地看她,“你吃了這丹藥,就能想起自己的前塵過往,因緣是非。”
這倒是很新鮮的說法。
阿婼好奇起來,伸手進爐鼎裡摸了半天,終于摸出個軟趴趴的東西——
“大師父,這好像是我三天前從仙人轉打包回來,沒吃完的包子。”
包子皮厚餡少,十六個褶,一看就是兔包親手包的。
“胡說。”大師父翹着食指,輕捋長髯,頂級大妖的威壓撲面而來。
“這丹藥,天地間隻此一顆,吃了它,你才能重新成為女娲娘娘,拯救妖界蒼生。阿婼,妖界的希望,全系于你一身!”
“……”
包子放了兩天,皮都有些沾手,阿婼硬着頭皮把它吃了。
得,還是素餡兒的。
“如何?”
大師父殷切地望着她:“你催動周身靈力,可有變化?可有想起什麼前世因果?”
“沒有。”阿婼咂咂嘴,“我還是我,你美麗可愛,聰慧懂事的小徒弟。”
大師父眼中的期待一點一點流失,剩下的全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