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壽宴
上回說到,鳳姐求李宮裁幫忙,未知求的是何事。原來李纨今年正好三十,鳳姐想借着她做壽的名義,宴請賓客,尤其是梅翰林家和薛家,若能說合兩家婚事,豈非大功一件,鳳姐也好交差。
李纨笑道:“我一個寡婦人家,作什麼壽?!好好的,你隻管作興!”
鳳姐道:“好嫂子,三十雖不大,也是個整數,嫂子好歹讓我們借借光!”
李纨倒有成人之美的意思,但她不便開口要做壽,上頭兩層婆婆在呢,于是隻讓鳳姐去辦。鳳姐一口答應。
先是找了王夫人,王夫人本來對這個大兒媳不大上心,聽說是為了寶琴,便點頭了,還說,到時我添一百兩,你好好辦。鳳姐點頭稱是。
回到屋裡,鳳姐對平兒說道:“這一百兩,還不如添些上好的藥材補品,她與蘭小子都得用。”
平兒抿嘴一樂,說道:“奶奶既知道,又借了她的由頭,額外送上壽禮方是正理。”鳳姐拿手指戳她的額頭道:“偏你會做人!”
轉頭鳳姐又去了賈母那裡。賈母聞言大喜,她本就憐惜李纨青春守寡,這些年來安分守己,與姐妹們也相處和睦,立刻道:“你能想着你珠大嫂子,甚好甚好!”
鳳姐又湊上前,攏着嘴,悄悄将寶琴的事說了。
賈母點頭道:“這事竟拖了這麼久,既如此,咱再幫她一幫,若能成就他二人的姻緣,也算積德了!”于是賈母又問王夫人怎麼說,鳳姐又說了一遍。賈母便出了二百兩。
鳳姐、寶钗各出了五十兩,東府的尤氏知道了,也來湊興,出了五十兩。惜春和黛玉各出了二十兩,再後來賴二家的、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幾個管事嬷嬷也湊了份子。餘下的自然是官中來出。
鳳姐于是定了日子,請外面的清客先生寫了帖子,往各處有來往的诰命、并親朋處送。因政老爺如今領了欽差,宮裡娘娘又有了身孕,榮府二房長媳的壽宴也是頗受重視,各家都送了禮來,生辰那日更是人頭濟濟。
黛玉這一日起得早,紫鵑給她梳了桃心髻,雪雁遞過紅梅纏枝金鳳钗。黛玉見了,道:“怪重的,戴這個幹什麼?”
紫鵑笑道:“姑娘如今也大了,自然是要打扮的。再說,今日王妃诰命們也在,姑娘們都是穿金戴銀,獨獨姑娘隻戴珠钗,又是何道理?”
黛玉便由得她們去了。
榮國府中懸燈結彩,屏開鸾鳳,南安王太妃、元江郡主并幾位世交公侯诰命來了,大家厮見,先請入大觀園内嘉蔭堂,茶畢更衣後,方出至榮慶堂上拜壽入席。①
已是臘月,紅腳淡光,不銷薄霜。黛玉攏了攏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的鶴氅,和惜春一起,跟在鳳姐與寶钗後頭。
李纨難得打扮得鮮亮,薄施粉黛,口染胭脂,穿着粉金緞襖,披着雪青深絲灰鼠披風。因今日是她的壽日,故被賈母帶着,站在身側。
榮慶堂内,衆女眷說笑。一位诰命打量一番黛玉,對着賈母說道:“老太君好造化,竟有這麼一個标緻的外孫女。真不知是怎麼長的!”
南安王太妃也笑了:“老太君慣會調理人,她家的姑娘,真是看不夠!”說着,執起元江郡主探春的手笑了起來。
探春也笑道:“林姐姐,你還不見個禮?”
黛玉雖覺奇怪,看了看賈母和鳳姐,隻見兩人都朝她使眼色,她便恭恭敬敬福了一禮,喜得那位诰命當場褪了一個通體陽綠的翡翠镯子,戴在黛玉的腕上。
黛玉正要再看賈母,那位诰命又讓丫頭送來兩個錦盒。到了這裡,黛玉心中有了猜測,臉上升起紅雲。
鳳姐走上來,笑着說:“梁大奶奶,日子還沒到呢,就不撒手,莫不是想從我家壽宴上就搶人!”
那個叫做梁大奶奶的诰命,還真的不願撒手,口中直到:“阿彌陀佛,真正是天仙一樣的人,今日可算見到了!”
鳳姐笑道:“往後就是你見得多,我見得少了,還不讓我們嫂子們稀罕稀罕!”說得一席诰命都笑了起來。
黛玉又行了一禮,方退至小姐們那一桌了。這裡惜春坐了主位,招待世交親朋家的小姐。黛玉方入座,寶琴又讓寶钗叫走了。
惜春看看左手的小姐,又瞧瞧黛玉,抿嘴一樂,道:“你可知她是誰?”
黛玉沒有了剛才的羞意,與她見禮,這位必是邬家小姐了,小名喚作瑞芳,是邬家唯一未出閣的小姐。而粵海将軍邬家,是燕臨的舅家,難怪剛才那位梁大奶奶對她愛個不住的。原來是燕臨的舅媽。
邬瑞芳年方十三,圓圓的臉,稚氣未脫,瞧着黛玉驚道:“真是畫裡頭才有的人!”說着,竟伸手摸摸黛玉的臉。一桌閨秀都撐不住笑了。
黛玉也樂了。
湘雲道:“你們姑嫂相得,日後林姐姐也不必擔心了!”
黛玉被湘雲叫破,氣得要去擰她的腮,道:“隻恨衛家沒有姐妹在此,你卻不知你家大嫂子坐另一桌呢!”
原來湘雲定了衛家二房的公子衛若蘭,而他們家長房的奶奶此刻正坐在年輕诰命那一桌呢,聽到動靜,視線掃過來,也是微微一笑。
湘雲見有“把柄”在黛玉手中,方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