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文官最後被分去了賈母那裡,後來大觀園中的唱戲孩子讓王夫人攆了出去,這文官反而留了下來。她也乖巧,緊跟着鴛鴦和琥珀,做個小丫頭,不顯山不露水的,倒也安穩。
人來齊了,席上也熱鬧起來,紫鵑拿來一套“論語玉燭”的銀籌。寶钗見了,笑道:“妹妹好不雅緻!”
李纨道:“這真是讀書人家的玩意兒了,旁人是不愛這個的!今兒你最大,你先來!”
黛玉也不推辭,抽了一支出來,隻見上面寫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上客五分!”大家都笑了起來,道:“應景應景!”說着,各自舉杯。
然後輪到李纨,抽出一支,上面寫着“出門如見大賓,勸主人五分”。
于是衆人都舉杯給黛玉賀壽,黛玉笑着喝了。蔣嬷嬷過來道:“菜也多吃,我這裡還炖着莼菜松茸粟米羹,都墊墊肚子!”
于是大家夥兒邊吃邊說笑。
寶钗道:“文官既來了,也給我們唱一曲吧!”
文官起身,唱了一支《斷橋》:“一程程錢塘将近,蓦過了千山萬嶺,錦層層過眼煙雲,虛飄飄魂斷藍橋境……”
黛玉聽得呆住,想起燕臨送來的琴譜,竟有些神情不屬起來。
一曲畢,鴛鴦起身要走,衆人苦留不住,知她是賈母得用之人,也不敢強留。鴛鴦道:“橫豎文官在這兒,陪你們樂着。我得去了!”
黛玉見她要走,便讓紫鵑去送,鴛鴦别過衆人,與紫鵑走了。
席上熱鬧着,紫鵑和鴛鴦卻出了大觀園,往寶玉住的東小院來。寶玉還在讀書,她們不敢打擾,往一側丫鬟們住的廂房來。
今天是莺兒服侍寶钗,麝月陪着寶玉,襲人想來是自己一處的。鴛鴦敲敲門,應門的是碧痕,看到鴛鴦和紫鵑,認了半晌,流下淚來,道:“難為姐姐還想着我們!”說着讓她們進來。
襲人果然病着,見道鴛鴦和紫鵑,也哭了起來:“你們怎麼來了?”
紫鵑道:“今兒可不是你的生辰?我們姑娘還說,難得是同一天,還讓我也給你帶一些來。”
說着打開食盒,舀了一碗羹,鴛鴦端着,喂襲人喝了。
襲人道:“這一碗盡夠了,碧痕,你也拿去,和秋紋一起用些。今兒奶奶回來得晚,你們也有得熬!”
碧痕知道她們有話說,接過盒子便去了。
鴛鴦道:“你啊你,還操着這個心呢?!瞧你是個聰明人,誰知竟這麼想不開!”
襲人哭道:“原是我看錯了人,做錯了事,如今這般也是我活該,真正是白操了這份心!我隻是後悔……”
說着,襲人拉住紫鵑的手,凄聲道:“我對不住林姑娘!”
紫鵑握了握她的手,扶她躺下,道:“這話不可再說!如今林姑娘許了人家,陰差陽錯的,卻是一樁極好的姻緣,旁人求都求不來。”
襲人問道:“那位燕世子……?”
鴛鴦道:“竟是個極好的人!年紀輕輕,就立了大功,聖上看重,賞了差使。且他又出自侯府,身份高貴,前途不可限量。更難得的是,生的又英武又俊俏,比寶二爺不差什麼。老祖宗看了都歡喜,說這門親事結得好呢!”
襲人微笑着點頭,道:“這便好!林姑娘這樣的人品,合該配這樣的人!我唯有日夜禱告,請菩薩保佑她一生順遂!”
紫鵑也道:“承你吉言了!”
鴛鴦聽出異樣,問道:“那你當如何?聽說你要家去了,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家裡必是要給你找門親事的。”
襲人苦笑:“什麼親事不親事的,我如何還敢嫁人?”
鴛鴦道:“傻丫頭!你往日的心氣去哪裡了?别人把你貶你損你,你越發要過得好才是!要我說,做奴婢做小老婆有什麼好,出去了,做個平頭老百姓,搏一個正頭大娘子,這才叫堂堂正正呢!”
襲人不語。
鴛鴦又道:“你們平常還說趙姨娘呢,要知道她做姨娘前,也是個爽利标緻的丫頭,如今呢?何況她還是家生子,娘家的三個兄弟,一個跟着二老爺,一個跟着環三爺,舅家管着賬房,你再想想你自己,雖是個極伶俐的人,可是一個幫襯的都沒有,背地裡妒忌的、刻薄的倒是不少,何苦放着家裡的金貴人不做,到這裡來受這個氣呢?!”
襲人聽進去了,止住了哭聲。
鴛鴦和紫鵑見時候不早,便從東小院出來,各自回去了。
潇湘館這裡,酒過三巡,衆人不勝酒力,有些東倒西歪的。蔣嬷嬷煮了醒酒的湯,伺候衆人用了,又上了幾碟子細點。
然後婆子和丫頭來接,衆人這才散了。
黛玉不愛飲酒,這會子倒還精神,問紫鵑道:“可是去看襲人了?”
紫鵑笑道:“什麼也瞞不過姑娘去!”
①此處用了原著賈寶玉生日私宴的一句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