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大悲

且說榮國府長房這裡，巧姐兒新得了弟弟，開心地沒怎麼睡，一大早就來母親房裡看弟弟。

而賈琏和鳳姐這對夫妻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抱着兒子不撒手。賈琏看到嬌妻幼子，還有亭亭玉立的長女，隻覺得人生圓滿，莫過如此。

鳳姐一邊給孩子挑尺頭，一邊指點巧姐兒：“昨兒老太太的安排，你看懂了沒？”

巧姐兒回頭看了看平兒，道：“老太太讓大伯母和林姑媽陪您，是考慮到大伯母生過孩子，而林姑媽和您交好，心又細，不會使壞心眼子。”

鳳姐笑着點了點頭。

巧姐兒見母親認可，便大着膽子繼續往下說道：“昨兒是我們長房擺宴，故而太太就得在外面撐場面，而叔母……”

賈琏把兒子遞給平兒，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又笑着看向女兒，想聽聽她會說些什麼。

隻見巧姐兒略微露出腼腆之色，頓了片刻，才道：“薛家大奶奶當衆指責我們，如此我們越發不能怵了才是，叔母更不能躲起來不見客，反而應該行事如常，才顯得我們家不心虛。”

賈琏和鳳姐聞言，齊齊笑了起來，看着巧姐兒頻頻點頭，這孩子表面瞧着不愛言語，實則心中有數，是個内秀的姑娘。

一家四口其樂融融之際，忽聽外面有些響動。賈琏覺得奇怪，與鳳姐對視一眼，掀起竹簾往外去了。

鳳姐見賈琏走了，攬過女兒，又與她細細拆解：“你大伯母好聲名，又剛得了重用，最怕人說她存私心。老太太讓她照應我，若是我出了什麼事，長房和二房不睦，她難辭其咎……”

“……你林姑媽外冷内熱，難得的明事理，你以後若有了難處，盡可以找她……”

“……你二叔母又厲害了一層，心有城府，說話做事也綿裡藏針，你需小心着些，在她面前一絲錯處都不能有。隻是這回，她隐忍了這麼久，一巴掌出手就錯失好局……”說着鳳姐臉上就露出一抹輕笑來。

平兒笑道：“她哪裡是忍不住，不過是心虛罷了。說到底，他們薛家确實是想坑夏家的錢。”還有一句，是她不敢說的，就像二太太想坑薛家的錢一樣。

巧姐兒并不喜家中長輩間的勾心鬥角，但鳳姐這些日子的艱難，她也看在眼裡，硬是要她選，她必然是站在母親這一邊的。

春纖在外梢間聽到點話音，臉上也添了一點笑意。她從黛玉身邊到了巧姐兒身邊做大丫頭，自然把一腔心思都用到了巧姐兒身上。

眼見着榮國府裡最聰明的一對夫妻卻生出了一個少見的厚道人，春纖心裡又是感慨又是擔心，就怕巧姐兒吃了虧。如今聽見鳳姐悉心教女，才算放下心來。

母女倆說着話，卻見豐兒急急走進來，臉上不太好看。鳳姐揚聲問道：“怎麼啦這是？外頭出什麼事了麼？今日可是二房擺酒祝壽呢！”

豐兒低聲道：“宮裡傳了消息出來，賢德妃娘娘殁了！老太太一聽這話，當即暈了過去。現榮慶堂裡亂着呢！”

鳳姐一聽這話，也是唬了一跳，忙問宮裡還說了什麼沒有，豐兒搖頭，道：“隻說了是昨夜醜時三刻走的，别的什麼也沒說。”

鳳姐聽得心驚，一時要起身去看賈母。平兒和豐兒連忙攔着：“奶奶才生了孩子，身子還沒好呢！聽老人們說月子裡越發要保養才是，否則一輩子受苦。”

巧兒起身道：“母親不要着急，我代您去看看吧！”鳳姐無奈點頭。巧姐兒便帶着小紅和春纖往榮慶堂去了。

到了賈母的院子，果然這裡亂糟糟的，邢夫人帶着李纨在侍疾，賈赦和賈政圍着王太醫說話，兩人都是眉頭緊蹙，一臉愁容。

見巧姐兒來了，邢夫人捏了捏她的小臉，道：“我的兒，這兩日吓壞了吧！”

巧姐兒行了個禮，道：“我還好，我母親吓了一跳，讓我趕緊來看看，老祖宗可沒大礙吧？！”

邢夫人歎了一口氣，道：“老人家大喜大悲，一時受不住，現在也不知如何。你母親才生了孩子，讓她好好休養吧！”

李纨便帶着巧姐兒入内，隻見賈母躺在榻上，緊閉雙眼，氣息微弱，鴛鴦喂了一口藥，倒流出了大半，琥珀在一邊趕緊擦拭了。

一會兒功夫，寶玉和寶钗也趕來了。寶玉見裡間都是女眷，便隻在外面磕了頭，然後就去找賈政了。

寶钗走了進來，見李纨和巧姐兒都在，連忙過來見禮。又隔了一會兒，惜春也來了，聽說了家裡的事，她也有幾分慌亂，可内心有一些不敢外道的心思：出了這樣的事，隻怕那十五爺是瞧不上她家了吧。

隔了兩日，賈赦見賈母沒有清醒的迹象，暗暗心驚，與賈政商量後，往史家、王家等親戚家裡送信，當然也沒拉下忠毅侯府，黛玉這才得了信。

宮裡傳出賢德妃娘娘薨逝的消息，黛玉就道不好，又聽說皇帝沒有額外贈谥号，心中一直擔憂。

當年周貴妃去世，皇帝隔了一日就定了“孝恭”二字，以皇貴妃禮下葬。到了元春這裡，卻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