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教妹

且說賈母去世，黛玉傷情，燕臨見了，很是憂心。燕航的冠禮，燕臨親自操持，沒讓黛玉費一點心。蔣嬷嬷看在眼裡，心道：姑娘還真是嫁對了人。

這一日，她從正院的西廂回來，便對黛玉說：“少奶奶還不知道吧？沁姐兒這些日子跟着柳嬷嬷那邊學規矩和手藝，倒是頗有長進。她自己倒還再想學點詩書禮儀，因少奶奶病着，也不敢過來叨擾。”

黛玉道：“是我的不是了，羅姨娘先前也與我說過。你讓她來就是了。”于是，黛玉強打起精神，到底她還當着家。

沁姐兒果然上門了，她這些日子開朗了很多，對嫁給黃維堅也不再抵觸了，反而生出了一些期待。

黛玉瞧着她的氣色紅潤，也覺寬慰，若是她一直死心眼的，那這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黛玉一面又問她讀了什麼書，識得幾個字，可會看賬了。

沁姐兒答道：“前幾年府裡請了秀才娘子，教了我《三字經》、《百家姓》和《女兒經》，柳嬷嬷也教了我看賬，略識得幾個字罷了。聽說嫂子會作詩，真真讓人羨慕！”

黛玉道：“這也難得了，看來父親是極上心的。你不知道，别家的女子，就是高門大戶，也不是個個都認字。我們那算得什麼詩，姐妹們寫來鬧着玩的。”

黛玉又帶着沁姐兒來到東書房，讓沁姐兒寫幾筆字，雖寫得不好，但之前學的那些也沒有忘。

沁姐兒紅着臉，一手玩着辮子，一面看着黛玉在圈她的字。“這兩個字寫錯了，”黛玉一面說，一面寫了正确的上去。

沁姐兒見黛玉一臉認真，并無嘲弄和指責的意思，放下心來。

黛玉又問了幾句，見沁姐兒果然沒再讀過書，暗暗為她可惜。想她們姐妹在大觀園中，也未再延請名師，但姐妹間，你愛老莊，我喜李杜，有的愛講，有的愛聽，其實都長進不少。

黛玉道：“我知道了。妹妹其實認了很多字，不過沒人指點，不知道該讀什麼書。我與你挑幾篇，先讀起來吧。說來，我也是個半吊子，不過比你早走了幾步罷了。”

沁姐兒抿着嘴笑，半晌道：“嫂子太自謙了。都知道您是家學淵源，這不，嫂子家裡又出一個探花了，想來嫂子也是女中探花了。”

黛玉被逗笑了，掐了一下沁姐兒的腮，道：“瞧，讀了書，學了本事，人也變得伶俐起來了！”又歎道：“我算什麼探花呢？！天下的學問太多，就是翰林學士們，也要繼續做學問。我一介女子，學的都是粗淺的東西，怎能跟他們相比。”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讀一些書好，”黛玉問：“你知道是為什麼？”

沁姐兒低頭，含羞不語，片刻道：“為了跟夫…婿，能說上話？”

黛玉笑了起來，道：“讀書明理，讀了書，才知道理在哪裡。不然，人家三言兩語就拿你兜進去了。”

沁姐兒想了一下，也笑了起來。

黛玉拿了一本幼時讀過的《千字文》給了沁姐兒，上面還有一些她的注解。沁姐兒接了過來，翻看一下，驚喜道：“這個好！母親那裡也買了一本，可是我看了幾句，就有不懂的，也不知問誰，就沒有再讀下去。”

黛玉點頭，道：“我再把從前的幾本《幼學》、《千家詩》找出來，那些注解都是我從前學習時的筆記，你也識字，自己看了，也寫自己的心得，如此才算真正懂了。”

沁姐兒謝了黛玉，拿着書高高興興走了。黛玉瞧着她的背影，也露出笑容。紫鵑在一旁瞧了，心道：還是蔣嬷嬷有法子。

果然等沁姐兒走了，黛玉盤算起來：沁姐兒十一月裡就要出嫁，這三個月裡又能讀多少呢？她既有心向學，我這個當嫂子的，必要盡一份力才是。

于是，黛玉翻出從前的課本，打算選一些名篇佳作，彙總成冊，讓沁姐兒能在短時間内讀完。

這一日，燕臨下了衙門，先跟燕牧請了安，回到樂歌居，一問丫頭，得知黛玉在書房，又來到書房。

隻見各處都是翻開的書，黛玉坐在案前，低着頭，筆耕不辍，一旁紫鵑研磨，雪雁奉茶，連新來的佳鯉和吉翊也被支使得團團轉。

燕臨見黛玉來了精神，心裡高興，嘴上還要打趣道：“玉兒……你這是要考狀元去不成？”

黛玉擡頭白了他一眼，啐道：“還不是為了沁姐兒？！”說着把沁姐兒的話說了一遍，道：“說來是你妹子呢，竟也一點都不上心！”

燕臨讪笑道：“那會兒我們都在外頭打仗，确實疏于教導了。再者，就是她問我，我也不見得能說得明白。好在，她不是有你這個嫂子嘛，你願意教教她，那就再好不過了！”

黛玉哼了一聲，不再搭理他，低頭奮筆疾書。

燕臨見狀，摸摸鼻子，拿起一本書，也坐到一邊，然後自己倒了一杯茶，翻看起來。這一看，就入了迷，原來這書上頭有黛玉從前的筆記。

有的筆迹和口吻都尚顯稚嫩，應該是她幼時所書。譬如在“知者過之”一句旁寫了“未必算知者”的批注，看得燕臨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