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奉聖(下)
且說王夫人自以為搭上了奉聖夫人這條線,自鳴得意,周圍人也謂賈家到底有根基,譬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所以奉聖夫人也另眼相待。
王夫人自然又作威作福起來,常常讓兩個兒媳婦過來立規矩。
李纨心中惱怒,但也不能怨怼,先前賈蘭得了皇帝“純孝”的評價,是賈家嫡枝唯一獲得科舉資格的子弟,李纨絕不會在這個時候給賈蘭抹黑,隻能忍了下來。
可李纨的丫頭素雲護主心切,這宅子是她主子買下的,離金陵李家的金谷園也不遠,王夫人還敢明目張膽地磋磨媳婦,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等賈蘭旬休回家,素雲偷偷告訴了小主子。賈蘭是個有頭腦的人,聽說了這事,點頭說知道了。等第二日回書院,又半路借口忘了東西而折返,果然見王夫人以心絞痛的名義,讓李纨侍疾。
賈蘭立刻焦急起來,學也不去上了,由他來侍奉湯藥。
賈蘭可是賈家最後的希望啊,賈政能看着他在家荒廢麼?他也立刻明白了孫子的抗議,心中對王夫人越發嫌惡:哪裡來的無知婦人,越老越背晦了!
賈政喝止了王夫人的無理行徑,讓賈蘭安心上學。王夫人也知道,她兒子沒了,日後還要靠孫子賈蘭養老,自然不敢再支使李纨。
于是,這苦差事就落到了寶钗和玉钏的頭上。玉钏還可以借口侍奉老爺,可寶钗又能尋到什麼借口呢?她心中暗自苦悶,淚往肚裡流。李纨看在眼裡,也有些過意不去,有時也讓素雲過來幫忙。
可王夫人還是願意支使寶钗,也不想素雲再去告狀,所以總是把素雲打發了,就盯着寶钗一人。趙姨娘如果知道了這事,隻怕半夜都要笑出聲。
這一日,奉聖夫人家裡宴客,也派人來請王夫人。王夫人覺得有面子,帶了些禮物,興沖沖地去了。
賈政深覺納罕,不知道王夫人哪裡對了她的脾氣,又想金陵城裡見過宮苑徑深的人也不多,或許她們年長婦人之間真有許多可以說的。
王夫人這回早早回來,一回來就急着更衣。原來奉聖夫人舉辦的是茶宴,她還記得王夫人喜歡顧渚紫筍,特意給她做了一整套相應的茶點。
這茶宴太風雅,王夫人已經想不出更多的恭維之語了,隻能裝作胃口大開的樣子,還灌了一肚子茶水,急着出小恭,又怕人笑話,借口家中有事,熬到點就走了。
放松了這麼一下,王夫人才覺得舒坦了許多,歪在榻上睡着了。李纨和寶钗難得有這個空閑,見叫不醒王夫人,也自去休息了。
此後幾日,王夫人倒消停了不少。奉聖夫人還來請,她卻推辭不敢去了,一是送不起這樣的禮,一次兩次還行,見天送還得了,二來她不擅長應酬,之前家裡的宴會,還要鴛鴦幫她說酒令,同樣是王家的女兒,鳳姐和薛姨媽都在婚後學了一招半式的,隻有她還呆呆木木、完全不通文墨,毫無情趣可言。
一日清晨,小丫頭來叫王夫人,卻發現她口斜眼歪的、涎水直流,吓了一跳,心道:難怪昨夜沒有起夜呢,又上榻上一摸,好家夥,已經失禁了。
小丫頭慌慌張張地跑出去,驚叫道:“太太…太太不好了……”
衆人唬了一跳。李纨和寶钗相互看了一眼,莫非…兩人相扶來看,一見這情形,哦,還好,隻是中風了。
賈政喝到:“咋咋呼呼的,這是做什麼?給太太擦擦,我去請郎中來。”
小院裡這才安靜下來,寶钗松了一口氣,忽然止住呼吸,唯恐叫人說她不孝,又轉頭看李纨,李纨也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麼兩個端莊賢德的淑女,都做不出表面功夫了,可見王夫人為人有多讨人嫌。
郎中來了,看完了,也說中風隻能養着,并無什麼良藥可治。賈政送郎中出去,回來讓小丫頭照顧着。
小丫頭本來還怕主人追究她的職責,卻發現這個不可一世的老太太一旦中風,根本無人在意,于是放下心來,應付得過去就行。
李纨又是個寬慈的人,沒有大錯,就不會責罰她,還因為她照顧中風病人辛苦,給她漲了點月錢,小丫頭開心不已。
李纨也每天去婆婆跟前看一看,做做樣子。
而寶钗趕緊往家裡送信,薛姨媽拉着邢岫煙和薛寶琴又一起來了賈家。三個女人一台戲,賈政哪裡應付的來。
說起來,寶钗是親戚家的女兒,做兒媳婦也是沒得挑,他之前就是同意寶钗回薛家的,偏偏王夫人不同意。
現在薛家舊事重提,賈政也就順水推舟,代寶玉寫下《放妻書》,準許寶钗回家了。
寶钗此刻萬分慶幸,王夫人隻是中風,而不是死了,若是死了,她說不定還要考慮名聲,不能馬上走,這回趁着這個機會,趕緊回了薛家。
聽說王夫人中風,奉聖夫人直呼可惜,還讓老嬷嬷過府看了一回,賞了好多禮物,都是什麼觀音佛像啦、祈福手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