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話的自然是陵。張無忌跟楊逍聽到聲音,才注意到原來這屋裡還有其他人,習慣了暗部的神出鬼沒,兩人都沒被吓到,轉身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陵,陵的背後就是他所謂的屏風。
「但我剛剛──」張無忌有點懷疑,因為他剛剛是看過屏風後面,雖說确實是有浴桶,但蓋着蓋子……不是吧?
楊逍倒是露出無語的表情,似乎也不太意外,走進屏風後,就直接把浴桶蓋子掀開來。
範遙确實是睡在裡面。
他還不知從哪找出了幾件少林僧人所穿的袈裟,當成被子抱枕一起縮在桶子裡。
張無忌一看,真的無語,「他是動物嗎?為什麼要睡這裡?」然後他愣了一下,語帶懷疑再問:「而且楊左使你是不是很習慣了?我看你不怎麼意外。」
「喔,這到确實。這家夥小時候有床不睡,都睡在這些奇怪的地方,見怪不怪了。」楊逍伸手摸了摸範遙,又拍拍他的頭把人叫醒,見範遙有點醒不過來,幹脆用力的扯住手臂,直接把人拽起來。
範遙迷糊地發了下呆,然後被楊逍刻意放出來的殺氣給驚醒,反應神速的向楊逍撲過去,右手死死扣在楊逍脖子上,直接将楊逍壓制在地,眼神冰冷,左手已拔出了小刀。
「等等,範遙!」
張無忌連忙拉住範遙的手阻止他,範遙這才醒神,松開手收回刀,納悶地看着楊逍,「幹嘛用這麼激烈的方式叫我?」
「你睡太熟了。」楊逍中斷本想直接把範遙打出去的動作,示意範遙起身别壓着他,然後再指指旁邊的張無忌,「教主有話要跟你說。」
範遙一僵,有點不敢看張無忌,唯唯諾諾的問:「要、要處罰我嗎?我可以自己去找刑堂的負責人領罰,不必教主親自動手。」
張無忌安靜片刻,看範遙完全不敢擡頭跟自己對眼,無奈的歎了氣,「我可沒這樣說過,你不要擅自就這樣認為。」
範遙發出細微而不太明顯的哀鳴,整個人似乎又更緊繃了幾分。楊逍見狀悄悄的往後退了些許,給張無忌與範遙騰出空間。
張無忌道:「範遙,我先說結論吧。我不會怪你,也沒有打算處罰你。所以你可以不用這麼小心翼翼。」
「但是──」
「關于你所做的一切,你有想要解釋的嗎?還是,我看到的,就是事實呢?」
範遙搖頭,「屬下沒有要解釋的部分。一切就如同您所見。」
「那是你的私心與任性對吧?」
「是。」
「你有你的理由。并非無故的虐害,對吧?」
「是。」
張無忌猶豫了下,還是輕輕碰了範遙的手臂,「你看我。」
「──」範遙視線上移,跟張無忌對上眼。他的教主眼裡,依舊是溫潤如玉般的溫和,毫無愠色。這讓範遙無意識的放松了幾分。
「你現在還覺得我在生氣嗎?」
範遙遲疑片刻,小幅度的搖頭。
「是我同意你用那些手段對付成昆,你也沒有做任何違反規定的事。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你心中藏的怨與恨,我跟你一起承擔。」
範遙跟楊逍都面露意外之色。他們從沒想過張無忌會說出這種話。
「但是教主并不知情──你與成昆無怨無仇,對成昆動手是我的私心,你不必承擔這些罪惡。」範遙急道。
張無忌搖頭,「我是你的教主,你是我的右使,隻要你還沒背叛我,我就會袒護你。這是我的原則。範遙,是我讓你自由自在的任性。如果連你這點程度的私心任性我都沒辦法接受包容,我反而會唾棄我自己。說句心裡話,成昆殺死義父全家,又害死那麼多人,今日他的結局是死是活是好是壞,我其實并不在意,我隻要義父能了卻心結就好。你有私心我何嘗沒有?」
範遙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不僅是他,楊逍聽到張無忌的自白也覺得震驚。
他們都沒想過張無忌能如此看待這件事。他們本以為仁心的小教主看不慣任何惡事,但現在看來,是他們将張無忌的仁慈善良想得太過極端與單純。
張無忌不是神,他不可能平等的愛護着每一個人,他也是有七情六欲,有私心。他隻是一個才二十出頭的青年,一個會袒護親人愛人,會為兄弟朋友兩肋拔刀的普通人。
他仁。
他義。
他是明教所擁護的小教主。
是他們太小看張無忌了。
範遙垂首跪下,「教主,你還是處罰我好了,什麼都可以,請你懲處。」
「理由呢?」
「屬下還有事瞞着你,但我現在不願意說。」
張無忌無奈又困擾,目光飄向楊逍求助,但楊逍也是無奈的苦笑,擡手示意他無可奈何,隻能張無忌自已看着辦。
想了想,張無忌蹲下來,擡手用手背不輕不重的搧了下範遙的臉頰。
這一巴掌不痛不癢。
範遙錯愕的看向張無忌,看到對方溫柔的笑臉,又不自覺的移下目光。
「這次這樣就夠了,下次我會考慮要不要讓你去刑堂挨個幾鞭。」張無忌起身,手很自然的就放到範遙頭上輕輕拍撫,「範遙,要任性可以,不要忘了我曾要求過你的最低條件,不要把自己的命也賠進去了。這是命令。」
範遙沒有回應。他依舊是低垂着頭,沉默無聲安安靜靜的跪在原地。
張無忌沒有要求範遙一定要做出回應,他把話說完後便向楊逍表示想去營區那看看,義父要再麻煩他照看一會。楊逍自然躬身應好,将張無忌送出房門。
等楊逍回來一看,範遙還是沒移開位子,隻是把頭埋的更低了。
「害羞完了嗎?」楊逍靠在屏風邊,笑問。
「閉嘴。」範遙悶罵。
「沒像上次一樣逃走,可以說是有進步了。」
「閉嘴!」範遙惱羞的随手抓了地上的木盆往楊逍那砸過去,「是不是又是你出的主意?」
楊逍随手接下飛過來的木盆,安靜地放在一邊,「不是,我可沒跟教主說什麼。到是你,還瞞着教主什麼不敢說的?」
「不是不敢說,隻是還沒到時候,我不想讓少林的人覺得,教主是知情卻未阻止。」
「少林?」楊逍很快就反應過來,「你打算再去殺成昆?如你所說的三天後?」
範遙擡起頭,目光幽邃,揚起嘴角,露出了沒溫度的微笑,「不,是我已經下手了。靜等三天後的佳音。」他站起身,整整衣服,「先别跟教主說。」
「我會當作我不知道這事。」楊逍看範遙整理好衣服就要出去,又問,「要去哪?」
「去找一下沁兒。成昆的事已結束,我想讓她們也過來這裡。」
楊逍想了下,「周芷若是不是也在她們那?醒了嗎?」
範遙聳肩,伸手在牆上敲出一組暗号,沒一會陵就現身回答這問題。
「周芷若尚未清醒,小姐說周芷若武功内力已空,但若之後想重新習武,會受到身上走火入魔痕迹的影響,需要時間重新整脈,不然以後恐難再修煉武功。」
「我是不會去幫她的。」範遙二話不說立刻表态,「我沒殺她,已經是最大的通融了。」
「周芷若的事還是問問教主的意見吧。畢竟真需要整脈的話,恐怕隻有教主親自幫忙才行。」楊逍道:「你留兩個暗部固守這裡,我去找教主報備,順便再跟少林要能休息的屋子。你速去速回。」
範遙點頭,瞥了陵一眼,陵立刻心神領會,應道獅王護衛的暗部他會安排。
「啊,對了。」楊逍喊住已經走出門外的範遙,範遙納悶地回頭看他,楊逍續道:「既然成昆的事你都處理完了,那把你身上那些淬了毒的兵器都處理掉吧,别帶那些危險物品去找曉芙她們。」
範遙低笑,「呵,好,還是大哥你細心。我走了,會速去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