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翻倒巷一日遊事件的隔日,我有些提不起精神,之後連續好幾天,我都被噩夢與難以入睡糾纏着。哦,對,還有挑食:主要是吃不得肉,對于蔬果之類的東西我依然接受良好。幸虧有小精靈不厭其煩的照料,一日三餐之外,還能夠在任何時候都能夠提供我提出的奇怪的飲食要求,類似于淩晨兩點的咖啡,下午四點的蛋黃派,晚上十點三刻的番茄檸檬猕猴桃汁,否則我實在不知道如何對抗這種一邊覺得很餓,見到吃的卻怎麼也提不起胃口的狀态。
我也不想見到父親和哥哥餐盤裡的肉類,因此,小精靈一天三頓幫我端吃的來房間。這麼一來,我幹脆拉上所有窗簾,我整日開着燈看書整理筆記,順便翻看新課本,把感興趣的地方貼上備注紙條。有時候也去溫室看看。時常是到了溫室才意識到這是植物們都已經入睡了的夜間。看到感興趣的藥方的時候就去實驗室。根本不在乎這時間到底是淩晨幾點。實際上,我的睡覺看書洗漱都不按照正常的時間。家教裡的規律作息早就被我丢了,不過大概正是因為這樣,我來沒有撞到過哥哥。這個宅子頓時變得似乎隻有我一個人了。
生活有些不正常,或許隻有小精靈端來的食物是正常的,鑒于我最近的飲食習慣,食譜相當固定,早餐是牛奶和燕麥粥,中午蔬菜色拉,晚上喝濃湯吃蔬菜三明治。我甚至不接受任何跟肉有口感上相似的蔬菜,茄子和土豆之類的也被排除在菜譜外。實際上,我幾乎是依靠餐盤裡食物的類型,在判斷具體的時間。
有一天,我放下手中的初級變形術,很有些錯愕的發現茶幾上突然出現一盤煎蛋,在我的要求之外出現的。煎蛋可以出現在一天裡的任何時間,所以我對這這盤煎蛋發了很久的呆,不确定自己到底在幾點。直到最後用了個顯時咒,下午四點半。下午茶時間。最後。我把那隻煎蛋給吃了,并且感謝了伍德的照顧。我确實餓了,而雞蛋恰好不在自己的排斥範圍内。
那時候我原本準備入睡的,因為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幾個小時了,草藥協會寫信給我,希望我出版手頭的“修訂版《植物綱要》”,我在獲得母親的許可之後,就一直忙着對所有資料做最後的整理與編撰。負責該出版物的編輯請母親寫序言,結果她隻寫了一行字:給我的考據癖女兒。
出于孩子氣的報複,我在作者自序欄目也隻寫了一行字:給我的研究狂媽媽。
不知不覺,又是一個月過去,愛丁堡的八月早晚溫差很大,一些熱帶植物需要加強版的恒溫咒,至于我,桓古不變的舊傷伴随一場深夜突然來襲的西伯利亞冷空氣發作,晚上看書的時候,我開始往身上套針織衫。那天喝完藥回去睡覺的時候,我終于突然想起來,霍格沃茨的冬天,城堡裡冷嗎?冬天的到來會是一場噩夢。一年夢一次,一次夢半年的噩夢。
第二日早晨的陽光很烈,氣溫急劇升高。我喝掉一杯可可,然後往嘴裡丢了塊菠蘿味的糖,覺得自己感覺很不錯,就去溫室裡照料植物。有時候有了心事,我會與植物們說。
手指與毒觸手的藤條玩了一會兒你追我逃的遊戲,我有些驚訝的發現母親最近一個月似乎沒有回家過夜,隻是一直與我保持着密切的書信來往。而父親已經連續忙了兩個多月了,有時候我半夜去實驗室,看到他剛剛回家,隻好僞裝自己是去廚房拿水喝。而等我從實驗室裡出來的時候,我根本不能确定他是在書房辦公還是在卧室休息,或者根本就是已經離開了。鑒于小精靈給我送飯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提醒我:查爾斯閣下回來了,他請小主人下樓一起用晚餐。我可以斷定,他最近也是早出晚歸,忙得厲害。至于哥哥,從那天采購完東西回家之後,我沒有再見到他,他不來帶我晚上的課,讓我好好休息。他也不來喊我一起吃飯,似乎有一次他來喊我一起喝個下午茶,但是那天我迷迷糊糊剛入睡,我聽到剛巧在我卧室裡整理家務的伍德替我拒絕了哥哥的要求。
但是我知道哥哥在家。我看得到痕迹。工作室裡被動過的藥劑和草藥。藥材庫裡被翻過的目錄。廚房裡的餐廚垃圾。有那麼幾天,忘記及時清理垃圾的小精靈會讓我目擊到廚房裡的垃圾袋,這個垃圾量明顯不是我能消耗得出來的。偶爾被整理過的溫室,被動過的園藝工具,那絕對不是小精靈的手筆。
我開始疑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至于全家人都陷入了“沉溺于自己工作而無法自拔”甚至“自顧不暇”的狀态。
這個問題并沒有讓我糾結很久。
過了兩天——也許是三天——我在睡夢中被伍德推醒,他手裡拿着一個紙條,媽媽寫來的,一行字:速來。七色裸鼻雀。剛剛看完那行字,紙條欻拉一下粉成了灰。我知道是她的實驗室裡缺人手了,因為記憶裡哥哥也被這樣召喚過。隔了些日子終于又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被高強度的工作折磨得不輕,結結實實睡了好些天才恢複活力。
我是淩晨四點多睡下的,我還記得躺下的時候已經能夠聽到窗外的鳥鳴聲了。這會兒天色已經徹底亮起來了,我看了一眼鐘,早晨六點半。翻身爬起來,五分鐘裡完成一套洗漱動作,把自己最近在整理的資料收進空間袋并揣進兜裡,收好魔杖。穿上鬥篷,一腳踏進壁爐。倫敦有點遠,我還提前往嘴裡丢了一顆薄荷硬糖。
聖芒戈的大廳一如既往的喧鬧,急診的、下夜班的、上早班的在大廳裡交織。我飛快的從壁爐前撤開以免被後來的人撞到,然後跑到一邊的内部飛路網前抓了一把定向飛路粉,“七色裸鼻雀。”我在心裡默念。
我不清楚自己居然這麼積極的原因,畢竟,我弄不清楚是母親對我的需要更吸引我一點,還是研究項目更吸引我一點,鑒于母親大人對待我的态度,有那麼一點的令我不知所措。
最近這段時間,就算我與母親的信件交往極其密切,但都是因為學術的緣故。我們偶爾在信裡互相調侃,那也是因為學術的緣故。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叫“媽媽的女兒”的身份。在失去那個身份的同時,我獲得了令無數人羨慕不已的“查爾斯實驗室學徒”的身份,以及斯内普教授的一句評論:還算個有腦子的。看在查爾斯家族史與普林斯家族史的并集幾乎就是本魔法博物史的份上,我覺得自己在這筆顯然不是等量代換的交易裡吃了大虧。
壁爐把我送到聖芒戈地下五層,很多人都以為聖芒戈是沒有地下室的,地底下的确不适合給病人做病房,但地底下适合安置魔藥材料,實驗室,廚房,配置間等等不适宜在人前展示的後勤機構。
媽媽正在操作間裡忙着,看樣子是一批藥劑很快要下生産線,她必須不眨眼的盯着,她的助手之一Hanna走過來接待我——是個看起來很溫和的棕色頭發的年輕女士,混進人群裡轉眼就找不見的那種長相——告訴我查爾斯夫人希望我接手的部分任務,以及目前實驗的整體進度,方便我把握自己的工作量和工作進度。
“你可以先休息一下。”她把我帶到辦公室裡專門為我騰出來的一張大大的工作台前,指明所有工作所需文具的儲存位置,所需藥材的申領方式,并在我面前飛快背了一遍實驗室操作規範——“我知道你很熟悉了但是查爾斯夫人還是要求我對每一個人都強調一遍”,Hanna為我指出休息室的位置。“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你可以先去休息,因為這裡有些細節或許還需要你與查爾斯夫人當面交接一下,你有一整天的時間,不必急着開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