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又一次吵起來的兩個人，萊羅爾和貝尼托默默遠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這個聖誕節你有沒有什麼打算？”貝尼托問道，淺色的眸子和以往一樣平靜無波。

“……嗯，我想應該會四處走一走看一看，找一些有趣的書。”萊羅爾回答。

“想不想去我家裡？我可以接你。”貝尼托問道，“——我不讓亞洛伊斯來。”

萊羅爾看見貝尼托有些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謝謝，不用了。”萊羅爾看了看大廳中央的聖誕樹，“你應該陪在你父母的身邊，然後說一些有趣的事情，而不是和我在一起……我想，有些時候家人會更加珍貴。”

貝尼托停下了腳步，看着萊羅爾的側臉。萊羅爾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也停了下來。

“好，”貝尼托沒什麼表情地說道。

“——聖誕快樂，萊羅爾。”

***

萊羅爾拖着行李箱走到了索洛太太的糖果屋。

他站在了門口，看着這個不高的屋子。他的眼前好像又出現了索洛太太那已經有了些皺紋的圓圓臉龐，看見她熱情地對自己笑，招呼自己進來吃飯。他好像看見索洛太太坐在小闆凳上和班古拉老先生聊着家常，班古拉先生總是一邊吐煙圈一邊哈哈大笑個沒完。

他扭了扭頭，原本糖果屋旁邊那家小小的鋪子已經被人鎖了起來，隐隐約約可以看見裡面厚厚的灰塵。門前沒有班古拉先生總是坐着的那張闆凳，沒有濃郁的煙草味混雜着鞋油的奇怪味道。門前隻有積雪和灰塵，寂靜無聲。

萊羅爾默默走了過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應該有什麼感情，他和班古拉先生本身不算多麼熟悉。

他們有什麼接觸呢？是班古拉先生會在他出門的時候偷偷塞的一小把零錢，是他每次買菜回來之後對方故意吹着歡快的口哨，是他在請對方修鞋的時候班古拉先生總是喜歡在鞋裡面放一張笑臉貼紙，是他在第一次回來之後默默看守糖果屋的背影。

……都是微不足道、不值得在意的事情，但是在看到對方離開了這裡之後，他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是去陪伴他的家人了，他會更幸福。

索洛太太也是去到了她的父母身邊，在陪伴她的父母度過最後的時光。

萊羅爾忽然有些想笑，但笑不出來。他感覺自己好像變了，變得有些不像一開始的自己了。

他發現自己真的有了情感和羁絆，他發現自己在這個本來不應該真實的世界裡也有了思念和牽挂，他在照片當中旁邊也有了别人。

“麥克米蘭哥——”

萊羅爾木然擡頭，眼前是鎖上的大門和裡面厚厚的灰塵，一轉頭，旁邊是有着溫馨燈光的糖果屋，自己的身邊是洋溢着笑容的馬太，以及靠在門邊的瑪格麗。

他覺得有些恍惚，他忽然想到自己好像沒有和索洛太太過過一個聖誕節。

“聖誕快樂！”馬太笑着拿出了一個紅紅的蘋果，“當然，今晚是平安夜！”

“祝你平安。”瑪格麗低聲地說了一句。

萊羅爾站在那裡，平安夜的風雪刮在了他的臉上。

原來他在這冰天雪地裡，也已經有了自己的溫暖。

“……一定會的。”

萊羅爾的聲音飄散在了雪裡。

***

萊羅爾沒有上樓吃晚餐，他和塞拉兄妹一切坐到了糖果屋的廚房。

“你們怎麼不回家？”他看着瑪格麗随口問道。

瑪格麗沒有什麼其他的表情，平靜地說道：“大哥沒能撐過冬天，他得了病，沒有錢買藥，看了免費的福利診所，也沒有什麼辦法。”

“二哥一直不在倫敦，他還要掙錢，他還要酒水，他還要女人。”

“三哥在找工作，聖誕節的時候總需要有人做一些工作。”

瑪格麗沒有接着說其他的兄弟姐妹，而是深吸了一口氣。

“——父親沒有辦法付完房租，在找房子。我把我的積蓄都拿了出來，但是馬太還要上學，母親還要食材，其他人也要用錢來生活。”

萊羅爾又一次靜默下來，這一次連馬太都沒有說話。

“生活總要繼續。”瑪格麗似乎笑了一下，原本黯淡的眼睛當中燃起了一絲光亮，“至少糖果屋越來越好了。”

馬太抖了一下，埋低了腦袋。萊羅爾看見他的肩膀在抽動，瑪格麗也看見了。

但是她沒有動，她隻是看着。萊羅爾看着她，明白了瑪格麗隻是想讓弟弟看清現實。

萊羅爾又一次垂眸，扯動了嘴角，從一邊的盤子裡拿出了一把糖果。

他緩緩靠近了馬太，靠近了他已經弓起的身體。他緩緩彎腰，伸出了手臂，摟住了他的肩膀。萊羅爾手裡的糖滾了下去，落到了馬太的衣服上，落在他的懷裡。

至少……這一次，他還能給他一點兒甜味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