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内又一次陷入了長久的靜默,萊羅爾深深看着恩加爾塔,對方也看着他。在寂靜之中,萊羅爾的腦海中劃過了很多想法。
菲利普斯到底想要幹什麼?
萊羅爾以為菲利普斯某種程度上來講其實就約等于原主,但從恩加爾塔的話語中來看,菲利普斯似乎并沒有很好地“重啟”自己,而是成為了類似魂器一樣的存在,通過吸取别人的生命來壯大自己。
那自己擁有菲利普斯的記憶就很奇怪了,萊羅爾懷疑有可能是原主或許曾經也得到了菲利普斯化身的那面鏡子從而獲得了對方的一段記憶。
但為什麼都姓麥克米蘭?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智商有點兒不夠用了。
亞洛伊斯打破了寂靜,他看向了恩加爾塔,語氣中似帶了一絲憐憫。
“你的父親是一個英雄,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值得敬佩。你不應該為了複活他而瘋狂到相信一些‘不幹淨’的東西。”
恩加爾塔微微測了測腦袋,眼眶依舊有些發紅,但他什麼也沒說。
亞洛伊斯低笑一聲,接着說道:“但有時候——”
“愛的魔法足以讓人瘋狂。”
萊羅爾默然地看着亞洛伊斯,亞洛伊斯也笑了笑看着萊羅爾的方向。
“就連沒有感情的神,也會因為愛的魔法變成了人。”
萊羅爾抽回了自己的思緒,清了清嗓子,看着恩加爾塔說道:“那麼……那個自稱菲利普斯的人呢?”
恩加爾塔搖了搖頭,回答道:“他離開了……去了北方。”
北方?
萊羅爾想到了一個地方。
北愛爾蘭,貝爾法斯特。
“……那你最後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見到他的?”
恩加爾塔想了想,回答道:“五天前……不,四天前,那時候我在英國的一片荒野,他說他最後一個需要的材料就在那裡,然後他就出現了……我……我就失去了它。”
萊羅爾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陣,看着恩加爾塔說道:“我的建議是你盡快尋找有能力的人來幫助你的問題……我這裡有認識得比較厲害的巫師,你不如……”
恩加爾塔忽然有些凄慘地笑了一聲。
“謝謝,但……不需要了。”
“你還年輕。”萊羅爾簡短地說道。
恩加爾塔又笑了起來,笑得似乎要流出眼淚。
“是啊……我還這麼年輕……”
“我不應該就這麼死去,多麼可惜啊……”
“可是,可是萊羅爾,我……回不去了。”
“我這麼自私這麼貪婪,我這麼愚蠢這麼魯莽,我抛棄了身份和家人,我抛棄了尊嚴和榮耀,我像一個下水道裡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就是為了那不可能出現的希望……”
“我……我不知道怎麼面對……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萊羅爾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恩加爾塔有些茫然地擡起腦袋看着他,萊羅爾微垂眼眸,認真說道:
“不,你不是自私不是貪婪,你不是愚蠢不是魯莽,你有着常人難以擁有的勇氣,你有着執着的信念無論是否能夠實現……你雖然不是巫師但勝過大部分巫師……”
“你是一個勇敢的人,你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你知道是誰在愛着你你在愛着誰,你從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恩加爾塔,你比我見過幾乎所有人都要勇敢。”
恩加爾塔呆呆地看着,看着萊羅爾紫羅蘭色的眼睛。他慢慢站了起來,蒼白消瘦的臉染上了一抹绯紅。
他冰冷的雙手慢慢擡了起來,卻又停在了半空。他看着萊羅爾,半是感歎半是迷茫地說道:
“你……和他真的很不一樣。”
“我在你的身上,能感受到溫暖和希望。”
萊羅爾微微勾動嘴角,将手搭在了恩加爾塔的肩膀上。
“我永遠不會成為他,恩加爾塔。”
“請你……回到索洛太太的身旁吧。讓她在餘生,不再颠沛流離,無所牽挂。”
***
第二天的清晨,陽光透過陳舊的窗簾照在萊羅爾的臉上。他微微睜開了雙眼,看見了天花闆。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有些頭暈目眩,身上還穿着昨晚的衣物。
他茫然地坐了起來,環顧四周。他看見了正在喝咖啡的亞洛伊斯,對方發現了自己已經醒來,正在往另一個杯子裡倒着熱騰騰的咖啡。
“你醒了?喝一點兒咖啡提提神?”
萊羅爾揉了揉太陽穴,慢吞吞地坐了起來。他走到亞洛伊斯的身邊,坐了下來,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才問道:
“恩加爾塔呢?我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亞洛伊斯不甚在意地說道:“他啊?你不是讓他回到愛丁堡那邊找他媽嗎?他天剛亮就走了。”
“至于你……你不是睡着了,是被恩加爾塔那家夥敲暈了。”
萊羅爾愣了一下,明白了自己為什麼醒來的時候腦袋會有些暈。
“他為什麼……襲擊我?”
亞洛伊斯笑道:“襲擊?不不不,他隻是不希望你阻止他……雖然他很信任你,但畢竟你有了一定的嫌疑,他這是在以防萬一。不過那小子還是挺關心你的,讓我把床留給了你,我隻能吹一夜的涼風了。”
“……那你為什麼不在夜裡幫我送回牛津街?”
亞洛伊斯看了他一眼。
“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物,耽誤了一段時間……你回到牛津街之後就知道了。”
萊羅爾沒有追問下去,隻是點了點頭。沉默半晌,他才開口道:“其實有時候……你還是挺靠譜的。”
“哦?”亞洛伊斯挑了一下眉毛,“為什麼這麼說?”
“嗯……比如‘就連沒有感情的神,也會因為愛的魔法變成了人’?”
“這個啊……”亞洛伊斯眯了眯眼睛,墨色的長發微微散落。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而已,因為——”他頓了頓,“我親眼看見了一個人,從一個克制感情的‘神’變成了一個有了溫暖和牽挂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