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和李家兄弟隻有一段交集,可看着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面前隕落,他做不到。
當初蘇玉的離去幾乎要了他的半條命,如今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他仍然記得蘇玉離開的那一晚,那是他來到這個時空最慌亂,最無助,最痛徹心扉的一晚。
蘇玉逝去的悄無聲息,留給他的隻有一封情真意切的絕筆信。
那封信和蘇玉的骨灰他至今還随身帶着,就在離心髒最近的地方。
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有蘇玉的痕迹。
這幾年,他見過很多人,走過很多路,蘇玉一直和他同行。
不分彼此。
如今多少春秋歲月倏忽而過。
蘇玉,你在新元紀過得可好?
……
長安城,白雪皚皚。
探親歸來的中貴人靈均聽得崇德殿内不時傳來楚雲軒的叱罵之聲,恰如雷霆萬鈞,似要沖破烏黑的雲霄,直達天際。
而小太子楚天佑的申辯聲斷斷續續,時而交雜叩首之聲。
他聽着憂心忡忡,擡頭望了望天邊,隻見得冬日陰森的密雲籠蓋大地,漸有大雪連綿之勢。
裡頭聲響不斷,楚雲軒震怒之下似乎還擲了個什麼物件,地面都震顫了一下。
中貴人靈均豎着耳朵細聽,過了一時,有個内侍出來叫他進去。
他一進殿門便見得崇德殿燈火通明,小太子楚天佑一人跪在下首,小小的,身段挺拔,卻有些維持不住姿态,顯見是跪了許久。
“陛下,太子還小,有什麼錯陛下教導就是,何必如此責罰,冬日天寒,可别傷了太子的身子。”
這樣僭越的話,換作旁人萬萬不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說出口。
整個西楚,便隻有中貴人靈均一人敢在楚雲軒面前如此了。
“靈均,你回來的正好,也不知佑兒都學了些什麼,竟敢忤逆寡人!”
見中貴人靈均來到身側,楚雲軒不再像方才一般疾言厲色,卻還是怒氣未消。
“兒臣不敢忤逆父王,隻是父王不該如此癡迷仙人長生。”
小太子楚天佑已和太傅學了經史策略,他不明白父王為何會信奉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
更為此勞民傷财。
“你身為人子,太傅難道沒教你子不言父嗎?”
楚雲軒剛降下的火氣又被楚雲軒勾起,小小年紀居然學了這些,若再大些可還了得!到那時豈不是要坐上他的王位!
“陛下,太子還小,哪裡懂得神仙的好處,等太子再大些,定然會明白的。”
一見楚雲軒臉色不愉的模樣,中貴人靈均便知大事不妙,這是真的生氣了。
“太子殿下,還不向陛下認錯。”中貴人靈均跪在楚天佑的身旁,生怕這孩子再說出什麼惹怒楚雲軒的話來。
“父王,孩兒知錯。”所幸楚天佑沒再說什麼,隻是低頭認錯時心裡并不覺得他是錯的。
稚嫩的臉龐上是不甘與不解。
“你身為太子,處事如此荒誕不經,寡人便罰你去宗廟裡靜思一晚。”
有了中貴人靈均斡旋轉圜,再加上楚天佑也認了錯,楚雲軒漸漸平息了怒氣,卻還是對楚天佑小懲大誡一番。
“是,父王。”楚天佑退下時滿腹委屈,父王為何會對他如此嚴厲?
他不懂。
……
越接近年關,雁門關的軍隊也越發忙碌。
西楚的軍隊和元夏的軍隊已經交了幾次手,每次都以西楚得勝而結束。
此時西楚士氣高漲,但糧草不濟。
“主帥,經過幾次交手,元夏已經退回雁門關外,這是我軍的死傷人數,已記錄在冊,請主帥示下。”
陸羽單膝跪地,此刻正低着頭恭敬的等待着。
“按照舊例安排就是。”李書珩語氣輕淡,沒有任何情感的起伏。
“是。”陸羽按劍起身。
議事帳陷入了一片沉寂。
“你們覺得接下來是該攻,還是該守呢?”李書珩清朗的聲線因疲憊而略帶沙啞。
大家同時擡頭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李書珩,一舉一動自成風雅。
運籌帷幄的模樣又和李元勝如出一轍。
若不是李書珩,怎能讓這些老将真心信服。
“主帥,這幾次交手,元夏雖沒有讨到什麼好處,但誰也不能保證元夏不會再次進攻,我軍是否應該乘勝追擊,一舉将他們趕回關外。”
說話的是劉勇,此人五十來歲,是一員悍将,更是一員老将。
“我覺得不妥,經過幾次交手,我們始終沒有摸清元夏到底有多少兵力,而我軍才三萬兵力,這還不算死傷之數,此時斷不可冒然出兵,現在最重要的是休養生息。“
說話的是趙闊,也是一員老将,遇事冷靜,為人忠誠。
“我同意趙将軍所言,如今天寒地凍,元夏來勢洶洶,我們不能大意。”陸羽皺着眉頭,始終沒有舒展。
“對,元夏又與鮮卑聯手,實力不可小觑。”
附和趙闊和陸羽說話的是雁門關的守将陳林,此人有勇無謀,又膽小怕事,是個十足的中立派。
“諸位……”沒等李書珩開口,帳外響起一陣馬蹄聲。
“主帥,陛下派的監軍到了。”
仗打了一月有餘,朝廷的監軍才至,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