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蘭不禁想:難道阿沅是她姨母的兒子?
她姨母也就是如今白府的主母,她現在名義上的母親。在她生母難産而亡後,姨母入府做了填房。
然而她幼時便得知,姨母在嫁入白家前,曾與他人有過孩子,但那孩子從小就遺失了。
白芷蘭激動地捧住阿沅的臉,瞧了又瞧,把阿沅盯得垂着眼眸不敢看她。
她用濕面巾給阿沅細細擦臉,抹去他面上泥灰,露出一張漂亮的臉來。
若是遮住眉間斷痕和臉上的疤,五官有七分像姨母,耳朵的形狀和耳垂上那顆痣,更是同她一模一樣。
白芷蘭捏了捏阿沅紅彤彤的臉,越看越親切,甚至迫不及待想立刻帶阿沅去見姨母,讓她親眼瞧瞧。
可姨母如今正在城外青雲寺祈福小住,這個時辰城門已經落鎖……
“阿沅,明天跟我出趟城吧?”
“不行,我要去送魚。”
“……”
白芷蘭無奈道:“你難道還不知道嗎?你幫工借住的那位王漁夫已經……”
不要你了?要趕你走了?
她不禁回想起當時在大理寺,她原本想送些銀兩給那王漁夫,好讓他多給阿沅添些飯食,别總叫他餓着。哪料王漁夫推辭不首,還說阿沅成天惹麻煩,再也不願管阿沅了。
此刻,白芷蘭正斟酌如何措辭,才能不讓阿沅心生被抛棄之感。
可一對上那雙清亮的眼眸,她竟忍不住生出逗弄之心,道:“他已經把你賣給我了。”
見阿沅瞪大了眼睛,露出又驚訝又難過的表情,白芷蘭歎道:
“你難道還舍不得那王漁夫了?他可是讓你白送了一個月的魚,卻不給你工錢,也不給你吃飽飯。”
“是王大哥救了我。”
既然是救命之恩,白芷蘭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可當看到阿沅像隻無家可歸的小狗一般低垂着頭,露出迷茫的神情時,白芷蘭覺得心髒好像被揪了一下。
“你以後要不要跟着我?”她問。
“我不是已經被賣給你了嗎?”
白芷蘭笑了,坦白道:“抱歉,剛才是逗你玩呢,你又沒簽賣身契給他。隻是他……送魚的人手已經夠了,說讓你另擇生計。”
阿沅低着頭沉吟片刻,輕聲道:“可我不知道能幫你做什麼。”
“你功夫這麼好,來當我的護衛吧。你也看到了,有壞人盯上我了,我需要人保護。我會給你發工錢的,還會讓你每天都吃飽飯,怎麼樣?”
見阿沅原本黯淡的眼眸有了些許光彩,白芷蘭趁勝追擊:
“你要是表現好的話,不僅有飯吃,還有蜜棗、果幹、荷花酥、芝麻糕……”
看阿沅的眼裡的光越來越亮,仿佛小狗見了肉般熾熱,白芷蘭心下暗笑:若阿沅有尾巴,此刻定已搖得飛快。
她忍不住掩嘴輕笑:“你怎麼像隻小……小孩似的,一點吃的就能收買你。”
卻聽他忽然道:“吃不飽我也會保護你的。”
白芷蘭一愣,心中湧起一絲感動,但卻聽他接着問:
“所以怎麼樣才算表現好?”
“……”白感動了。
白芷蘭哭笑不得,“你明天陪我出城就算。”
“好。”
談笑間聽到打更聲,二人才發覺夜色已深。白芷蘭整理了一間屋子,安頓阿沅住下。
夜半,屋外狂風驟雨肆虐,雷鳴電閃。
白芷蘭從噩夢中驚醒,聽着聽着風雨交加之聲,心中惴惴不安,輾轉難眠。
她自八歲起随外祖母遊曆四方,行醫施藥,也算是飽覽世間百态。
但今日,竟是她自出生以來最為險惡的一遭,初次被追殺,離死亡如此之近。
阿沅則躺在溫暖的棉被窩裡,聞着淡淡的藥香,睡得沉穩安心。
今日是他從河中被撿起後,第一次吃飽飯。
……
翌日清晨,醫館廳堂。
面容憔悴的白芷蘭見和容光煥發的阿沅互道了個早安。
白芷蘭坐堂給病人問診,聽大家都在讨論昨日齊小姐遇害一案。
京城久未有過命案,此事傳得沸沸揚揚,城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坊間傳言衆說紛纭,有的說是齊府主人原來的仇家前來尋仇,有的說是一名流竄作案、奪寶殺人的盜匪來到京城,更夫還看到了可疑人出沒。
傳言雖多,但不變的是:兇手在逃,尚未抓捕歸案。
白芷蘭昨晚遇襲之事也傳開了,她收到了不少熟客的慰問。
剛送别病人,她就見阿沅愁眉苦臉地回來了。
追問之下才得知,他原來是去給王漁夫還衣服了。隻是回去的衣服又髒又破,他被王漁夫痛罵了一頓。
白芷蘭看他怪可憐的,便給了他一顆蜜棗,見他恢複了幾分神采,不由又生起了戲弄之心。
“是我家的棗甜,還是齊府的棗甜呢?”
“齊府的甜。”
白芷蘭故作生氣,作勢要把蜜棗收起來,“那你别吃我家棗了。”
卻突然手一頓,“阿沅,你還記得齊府的盤子裡有幾顆棗嗎?你吃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