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驟然停住,白芷蘭用袖口輕拭眼淚,模糊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
她定神細看,卻見阿沅神色平靜如常,絲毫沒有重傷的痛苦之色。
白芷蘭不由愣住,微微抽了抽鼻子,小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阿沅朝她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輕聲說:“不能惹麻煩。”
白芷蘭目光随即移向他胸口中箭之處,正是那處散發着淡淡的柿子甜香味。
她恍然大悟:對啊,那兩隻他偷藏起來、想帶回家去吃的柿子,不正放在他胸口處嗎?
想來是那袖箭恰巧紮在了柿子上,柿子汁滲出,染紅了衣襟。由于衣襟顔色深,,加之“中箭流血”的想法先入為主,才令衆人誤以為那是血迹。
白芷蘭心中五味雜陳,既是松了一口氣,又是忍不住想要罵阿沅一頓:
“你倒是學聰明了,竟敢吓我……”
她深知,華威被阿沅打傷,在衆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必定懷恨在心。若不使他出了這口惡氣,恐怕不會輕易罷休。
讓他誤以為阿沅重傷倒是個妙計。
卻見阿沅眼神微黯,低聲道:“對不起,我又惹你哭了。還把新衣服莫髒了,又弄壞了柿子。”
白芷蘭破涕為笑:“你沒事就好。”
正此時,白芷蘭餘光瞥見有人靠近。
她急忙拔出阿沅胸口的袖箭,帶出幾滴香甜的柿子汁,又忙用手巾塞住他衣衫破洞,掩飾“傷口”,低聲叮囑阿沅:“快,閉眼。”
随即,她努力回想鄉間見過的哭喪場景,立刻撲倒在阿沅身上,放聲哀嚎:
“啊啊啊阿沅你怎麼了?你不要死啊!快醒醒啊!嗚嗚嗚嗚嗚!”
隻聽頭頂傳來一聲冷笑:“我還當他多有本事,敢在本大爺面前放肆,沒想到這麼幾下就不行了!”
——來人正是華威。
白芷蘭站起身來,擋在阿沅身前,一手指向華威,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若他真救不活了,我絕不饒你!”
華威上下打量她,目光中帶着輕蔑與戲谑,“就憑你?”
言罷,他伸手輕佻地捏住白芷蘭的手指,卻被她猛然甩開。
白芷蘭止住眼淚,冷冷道:“我乃新任的大理寺司直。華威,你毆打禦前侍衛,且重傷無辜,已觸犯律法!此間有公主殿下主持公道,即便你淮陽侯府權高位重,也難逃刑責!”
華威嗤笑一聲,漫不經心道:“司直?幾品官?沒聽說過!”
他一邊掏掏耳朵,一邊譏諷道:
“我與戴侍衛比武切磋,難免有些磕碰!何況,按規矩,須得以利刃刺傷心口、頭頂、咽喉等緻命之處,才算違規。我兩手空空,何來違規之說?他被我打傷,不過他是技不如人罷了!”
白芷蘭憤然道:“那你私自攜帶軟劍和袖箭,以利器傷人之事,又作何解釋!”
華威冷哼一聲:“不錯,我是帶了軟劍和袖箭,可入園查驗之時,并無人阻攔,我又怎知不能攜帶?”
接着,他理直氣壯地說:“我與戴侍衛正比武酣暢,突有兩人冒出,我還以為是刺客行刺,當然要自保了!他若受傷,也是咎由自取!”
“你!”白芷蘭仿佛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眼眶泛紅,大聲喊道:
“公主殿下!華威重傷了臣女的朋友,他如今奄奄一息,快要不行了!殿下可要為臣女做主啊!”
七公主那稚嫩的臉龐皺成一團,焦急道:“快!宣太醫來!”
“不必了!殿下,微臣腳程快,背他去廂房比請太醫過來要快!”周行高聲說道。
他自始至終立站在阿沅身邊,自然聽到了他和白芷蘭的對話,也知道他是假裝重傷。
于是他當即背起地上的阿沅,匆匆朝太醫所在處奔去。
看着二人漸行漸遠,白芷蘭心頭的緊張終于稍稍舒緩:幸而未被華威識破破綻,否則阿沅恐怕難逃他的毒手。
她暗自思量:周行有錢,面子又大,自然是有辦法收買太醫,讓其幫着蒙混過關的。而以華威的高傲性情,見到冒犯他的人重傷至此,心中定然已然快意,事後應不會再費心去探究阿沅的傷勢究竟如何。
阿沅暫時脫險,然而白芷蘭卻不打算就此放過華威。
她走至七公主面前,盈盈施禮,正色道:
“殿下,攜帶武器出席皇家宴會,乃大不敬之舉。此人輕視皇家天威,又肆意傷人,目無法紀。若不嚴懲,何以彰顯王法?若傳揚開來,恐難以服衆!”
七公主面露難色,她畢竟年紀尚幼,偶爾出宮遊玩便遇上此等事端,一時不知如何處置,隻得說道:
“此事本宮定會禀告父皇,一切由父皇定奪。”
白芷蘭也察覺公主的為難,便緩和語氣,退後一步行禮道:“殿下所言極是。”
聽聞要将此事交由陛下處置,華威反倒沒有半點懼色,甚至流露出不耐之意,冷冷道:
“那個什麼司直,你告完狀了沒?若已說完,本世子可就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