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蘭心中仍挂念着案情,想要繼續調查,卻被催促前往皇宮赴宴。
如此一來,這樁案子終究未能徹底厘清,反而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以“飛賊盜寶殺人”的名義草草結案,真相被掩埋在層層疑雲之下。
盧霖杉附到她耳邊,明晃晃地威脅道:“白芷蘭,若你執意說華威是院中之人所殺,我們會把你打暈帶走的。”
白芷蘭正欲争辯,眼角卻瞥見長公主派來的掌事太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那目光中既有催促,又仿佛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一瞬間,白芷蘭若有所悟——這案子的結果或許早已注定。即便她找出更多的證據,結局也并非憑她一人之力可以撼動的。
她暗自揣測,能夠安排這一切的,絕不僅僅是盧霖杉。必然有一位隐匿在背後,權勢滔天、隻手遮天的人物在操控着這一切……
而這樁案子所需要的,根本不是一個真實的真相,而是一個能讓那位幕後之人滿意的“答案”。
無奈之下,她隻得拔走了華威屍體上的那隻玉簪,黯然離去。
錢寺丞一瘸一拐地走出來相送,白芷蘭這才注意到他腿腳不便,關切道:“大人的腿腳是怎麼回事?我是大夫,要不要我幫您看看?”
錢寺丞擺擺手,笑道:“白司直客氣了,這是去年受的傷,已經找過大夫診治,養養就好了,無礙的,不勞您費心了。”
白芷蘭微微颔首,又想到錢寺丞是被盧霖杉利用,被故意“騙”來查案的,心中越發過意不去,歉意道:
“中秋将至,還勞煩大人出來查案,打擾您與家人團圓,實在抱歉。”
錢寺丞卻苦笑道:“查案本就是分内之事,再說我孤家寡人一個,沒什麼好打擾的。白司直快去吧,遲了恐怕要誤了時辰,長公主可不喜等人。”
白芷蘭點頭謝過,登上馬車。臨走前,她掀開簾子深深地看了萱茗院一眼,心中惆怅:這些仆從和護衛,能活下來嗎?
此刻,她竟隻能寄希望于淮陽候的仁慈,期盼他信了“飛賊”之說,去追捕那不存在的罪犯,而不至遷怒這些無辜之人。
馬車内,盧霖杉見她凝眉不語,淡淡道:“别再想了,想也沒用,此事非你我之力可以改變。”
白芷蘭回過神來,笑道:“我知道。”
盧霖杉“啧”了一聲,“别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确實想哭。”
車内一陣沉默,盧霖杉頓了頓,道:“你之前破獲大案立大功,陛下和長公主也許會有所賞賜。瓊台宴上你若表現得好些,向長公主讨要幾名仆從,她或許會答應。”
白芷蘭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你是說,我可以把院裡的人讨要過來?”
盧霖杉卻潑她冷水:“别急着高興,就算把人要來了,你也未必能護得住他們。”
“若我護不住,還能求我姑姑幫忙。送他們入後宮當差,淮陽侯總不能闖進後宮殺人吧?況且我姑姑正好缺個伶俐的小宮女,那個阿喜就不錯,長得也讨人喜歡,我姑姑定會中意。”
白芷蘭笑了,這一次是發自内心地笑了。
盧霖杉看她一眼,打趣道:“你這麼關心百姓,怎麼從前不肯為官?”
白芷蘭撇撇嘴:“你聽杜若說的?這丫頭嘴可真大。”
她頓了頓,低聲嘟囔:“宮裡的太醫已經夠多了,有的是大夫為貴人們診病,不差我一個。反倒是民間,整個京城加上我也就兩個女大夫,我若也不做了,誰來給尋常百姓看病呢?”
“若不做太醫,做别的官職,就像芷蘭姐姐現在做的司直,豈不也很好?”劉清岚笑道,語氣裡滿是欽佩,“我倒覺得,姐姐天生就是個當官的料。”
白芷蘭被誇得臉微微泛紅,含笑道:“我眼界窄,過去從未想到,女子除了司藥女官,還能擔任大理寺的職務。畢竟,上一個大理寺的女官,已是多年之前的事了。”
此時,馬車自城南一路疾馳向北,直奔皇宮。沿途快馬頻頻掠過,馬蹄聲急促,如風般在呼嘯而過,彷佛在追趕着什麼。
白芷蘭聽着車外的匆匆的馬蹄聲,心中微微一動,想道:這些人是急着出城回鄉過中秋吧?
車行甚急,劉清岚面色漸漸蒼白,顯得有些難受。
白芷蘭掀起簾子,眼見前方路途通往京城西市,連忙對趕車的宮人說道:“大人,可否在前方程氏醫館稍作停留片刻。”
趕車的宮人卻面露難色,回道:“貴人若是誤了吉時,長公主怪罪下來,小的可擔待不起。”
白芷蘭本欲說明是替友人取藥,聞言卻頓住,改口道:“我正是要去取一副熏香,打算作為賀禮,送與長公主呢。”
說罷,她悄然掏出一錠銀子塞入宮人手中,溫聲道:“佳節将至,這是些微薄心意,還望大人笑納。”
馬車終于在醫館前緩緩停下,白芷蘭下車,見醫館中竟有燈火,心中頓時生出幾分緊張,卻又帶着隐隐的期待。
推門而入,裡面的人果然是阿沅。
阿沅見她進來,神情微怔,随即迎上前來,顯得有些無措:“小姐,我……”
白芷蘭目光微沉,直言問道:“是你殺的華威嗎?”
阿沅愣了一瞬,随即用力搖頭,雙眼直視着她,認真道:“我沒有,小姐說了,在那裡殺他會惹麻煩的。”
一顆懸着心終于安放下來,白芷蘭說:“好,我信你。”
她擡手撥弄了一下阿沅額前的碎發,微笑道:“你是怕找不到我,所以回醫館來等我了嗎?”
阿沅點了點頭,燈火映在他清澈的眼眸中,閃爍着星光般的光芒,倒映出白芷蘭溫柔的笑容。
白芷蘭柔聲道:“你做得很好。”
取了劉清岚的藥和給長公主的香薰,白芷蘭在宮人的催促下出了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