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川甩了甩袖子,仰起頭。
“你們看看!别人少使多好,就不揭别人的短……”
“萬娘子打他最重的又不是那一次。”李希言一本正經。
“對對對!”關風和起哄,“是那次在繡衣司,和他打了一架。”
苗青:“他沒打赢。”
方淳:“還被人把扇子給戳了個稀巴爛。”
衆人都是見證者,想到當時的情景不由笑了起來。
“真的啊?!”瑞王追問,“萬娘子為什麼要和他打架啊?”
他指着已經把腦袋埋進肚子的衛川。
沒想到,剛剛還什麼都說的人齊齊閉上了嘴。
還是李希言說道:“看他不順眼。”
“噗。”瑞王捂着嘴笑。
衛川又羞又窘。
他這輩子就在這個萬娘子手上丢過這麼大的人!
“各位!”船工跑過來說道,“等會兒要起大風了!各位先回船艙呆一會兒吧?”
衆人一聽這話立即往船艙裡走,就連癡迷釣魚的方淳也收了魚竿。
瑞王回過頭,看向江面緩緩流動的白霧。
“這也不像是起風的樣子啊,他們怎麼會知道要來大風了?”
“那是别人吃這碗飯的本事。”容朗笑着回頭,“還不進來?”
瑞王向裡走了幾步,又回了回頭望了一眼。
“他們又沒讀過書怎麼會知道怎麼預測天氣?”
“這和讀書有什麼關系?”容朗不免覺得好笑,“人人皆有自己的長處,讀書好隻能代表學問不錯,他們沒有讀過書是因為出身,并不代表他們沒有腦子。”
瑞王點了點頭:“沒有讀過書卻還能和欽天監的官員一樣厲害……”他腳步一轉,朝着船工們所在的底艙跑去,“我得去請教請教。”
“侄子可教也。”容朗朝着李希言眨了眨眼。
“也就這一個優點了。”
嘴裡雖然這樣說,可是李希言的嘴角卻含着笑。
“李少使。”容朗微微傾身,用着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口是心非啊?”
淺色的瞳孔帶着灼人的笑意。
李希言扭過頭,身子一轉。
“我先回房了。”
寺廟還是原來的模樣。
一連片紅牆圍住了山頂,中間兩扇大門永遠敞開着,上挂着一張匾,匾上寫着“青嶂寺”三個金字。
直接走進去,迎面就是一個巨大的冒着騰騰煙霧的銅質香爐,正面浮雕着有求必應四個大字,其他的字……她不認識。
香爐四周圍滿了男男女女,嘴裡念念有詞,手拿着香,不住地拜着。
繞過人群,看一眼大殿。
居中的大殿裡供奉的不是佛祖,而是抱着孩童笑得溫和的送子觀音。
李希言收回視線,反手摸了摸背簍裡還帶着餘溫的餅,向大殿右邊走去。
腳下的鵝卵石被擺成了回字紋,踩起來有點滑。
沿着小路,再穿三層門,就到了一個大院子。
院子很開闊,隻坐落着三間房屋。
房屋上的煙囪飄着煙霧。
裡面走出一個體格龐大的黃臉和尚,看上去五十來歲。
他揮揮手。
“李小娘子來了?”
李希言急忙把跑過去,把背簍取下遞給他。
“弘智師父,這是今日的餅。”
弘智接過背簍,略點了點,又摸出一串銅錢給她。
“放好啊,别把錢弄丢了。”
李希言謹慎地把錢放在斜挎的小包裡,鄭重點點頭。
“我知道的。”
弘智和藹一笑,把背簍裡捆好的餅拿出來,将背簍還給她。
“快去找弘孝玩兒吧。他今日就在前面禅房裡。”
李希言背上背簍,道了聲謝,飛速往回跑。
剛穿過一道門。
院内的一個和尚的背影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兩步并做一步走了過去。
“小和尚!你不是在禅房嗎?”
背影抖了一下,沒有再動。
聲音很是委屈。
“姐姐昨日怎麼沒來?”
她愣住了。
這聲音……好耳熟。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視線忽然變得模糊,像是被籠了一層霧一般。
“姐姐,你為什麼沒來找我?”背影轉過身。
淺色的瞳孔盛着淚,水汪汪的,清俊的臉上滿是委屈。
容朗!
她想要向後退,卻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
這是怎麼回事!
不對,誰是容朗?
不同的景象在腦内如走馬燈一般飛速旋轉。
容朗……是長樂王,皇帝的弟弟……
她是誰?李……希言!
繡衣司!國師府!
眼前忽然竄出一把火,燒盡了一切。
夢,醒了。
李希言半坐在床上,弓着背,滿臉煞白,大口大口喘着氣。
脊梁骨竄上一股冷意,她下意識抹了一把,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濕透。
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小和尚那樣安靜沉默又本分的孩子……
怎麼可能會和那個衣服都不好好穿的容朗扯上關系!
李希言像是懊惱一般地使勁拍了一下自己的頭。
肯定是長期沒休息好導緻的!
她果斷地找了個理由。
也……
或許是自己食言了?
可是當初是她不告而别,之後又怎麼好去……
更何況……
床邊挂着她的官服。
金線繡成的獬豸兇煞無比。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
現在的她應該就像那隻獬豸吧?
還是别去吓人了……
反正如今的她也不是從前的她。
耳邊的浪聲變得激烈,嘩嘩作響。
她起身換好衣裳,戴好蹀躞帶,推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