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知道這小孩這麼感動,以後會不會偷摸着再把他的消息賣給趙大将軍。
思緒飄了一會兒,見路至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于是趙玉樓笑眯眯地問他,“你是要哭了嗎?”
“……”
路至的感動僵在了臉上,頗為喜感。
趙玉樓忍不住笑了笑,罷了深吸口氣,猶自說道,“接下來該去安撫另一位了。”便轉身向那位猶面帶驚愕的老婦走去。
那婦人見趙玉樓朝她走來,霎時間回了神,眨眨眼斂去神色,委身行禮,“多謝二公子。”
趙玉樓忙出手扶住她手臂,“佘姨娘不必如此。”
佘月微微訝異,“二公子竟記得老身。”同時後退了一小步,不動聲色移開被摻着的胳膊,面上帶着拘謹。
趙玉樓自然能察覺到佘月的動作,他也明白這份拘謹背後的原因。
佘月比許凝君大三歲,長相秀麗,可以說是陪着她長大,兩人關系很好,甚至好到願意作為陪嫁丫鬟跟到趙府,據說還是她自己請命的。
許小姐變成趙夫人後,不忍她浪費了大好年華,曾幾次為佘月介紹過不錯的人家,不過都因為佘月的雞蛋裡挑骨頭的行徑不了了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之後許凝君再也沒有提過了,佘月就一直留在她身邊照料她,順帶幫她拉扯孩子。
趙玉樓隐約還記得些,不同于從小就沉穩的哥哥和聽話懂事的妹妹,那會兒他最調皮,經常跑得不見人影,讓佘月好找,可佘月總是拿他沒有辦法,頂多氣急敗壞地用食指戳他額頭,警告下次不許這樣了,不然找老爺夫人告狀。
可是小時候的趙玉樓天不怕地不怕,對這份口頭威脅不置可否,依然維持着本性。不過最主要的是他幼小的心靈堅信佘月不會這麼做的,事實也證明他是對的,佘月從沒對趙桉甚至許凝君抱怨過,直到十七年前的元宵節……
那日後,趙玉樓再也沒見過佘月,等到重新聽到她的消息,也是多年以後了,那時候母親病逝已有一年。失去了女主人的趙府格外清冷,莫厚生與佘月的婚事便在這種氛圍下草草了事。
算來快五十的年紀,如今竟是垂垂老矣的樣子。
“七歲前,除了母親,便是您帶我最多了,玉樓如何能忘?”雖然第一眼沒有認出,但能自由出入母親故居者少之又少,再看眉眼依稀可見那性情豪爽的女子,縱使再不願相信,也得承認眼前頹喪的老婦就是佘月。
佘月沒有沒有接他的話。
從趙玉樓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佘月的點點白發,淩亂地散在黑發間,跟它們的主人一樣,失去了最美的年華。
趙玉樓的話在嘴裡打了幾轉,終是說不出口。他想問問佘月這些年過得好嗎,可後者這樣站在他面前,明明白白告訴了他,再問下去無疑是在傷口上撒鹽。
“抱歉。”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佘月擡起頭,對上趙玉樓的視線。對方對她苦笑一聲,“您心裡怨我,我都明白。那件事終究影響了太多人,玉樓卻無法改變什麼,對家人如此,對您,也是如此……”所有言語在苦難面前都顯得異常蒼白。
佘月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眼裡淡然無波,“二公子不欠老身什麼,我常伴青燈古佛許久,早已看淡了許多。況且我隻是局外人,您真正對不起的,從來隻有您的母親與妹妹。”
趙玉樓默然片刻,眯着眼越過佘月向屋内望去,正對門的供桌上放着牌位,一大一小,大的居中,小的安置在旁側。屋外的光照不到裡側,他看不清上面金色的刻字,大牌位應該祭奠母親的,那旁邊的……
佘月順着他目光看去,眸光微動,“那是小姐的牌位。找了這麼多年,小姐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毫無音信。三年前夫人祭日,老爺醉了酒,在婦人墳前坐了一夜,第二天回去後便吩咐人為小姐立了牌位。如今已經十七年了,雖然還在找着,不過他恐怕早已不抱希望了。”
佘月繼續問他,“二公子要進去祭拜嗎?”說完準備側身讓路,卻見趙玉樓搖搖頭。
“那二公子今日是來?”
趙玉樓說,“祭拜母親,自然得去她在的地方。姨娘可願帶玉樓走一趟?”他像是被燙到一般将目光從那枚小小的牌位上移開。
不願去祭拜,是因為他相信,聽容還活着。
佘月垂下眼睛,“自然,二公子請随老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