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桉一副“您看”的樣子,打消了老将軍準備打抱不平的心思。
趙玉樓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幾人寒暄一會兒,便有大監從高台側邊出來,拈着嗓子咳了幾聲,待殿内聲勢平息,才高聲宣,“陛下、皇後到——”
下跪,參拜,問安,尤為整齊。
趙玉樓還是第一次行如此跪拜大禮,不得皇帝命令不得擡頭,否則會有行刺的嫌疑,招緻殺身之禍。
眼雖不能看,也能聽出點什麼來,比如這皇帝的身體應該不怎麼好,腳步虛乏,需得人扶着落座。
過了好一會兒,壽星終于開了尊口,“衆愛卿不必多禮,都坐吧。”多數帝王都是這個樣子,他們說話看似散漫,語調慵懶,卻總是在不經意間透漏出露出自己的獠牙,随時取人性命。
不知道自己面前這位整日修仙的陛下,有沒有這種習慣。
衆人謝恩歸席,準備跟着婢女的指引為皇帝正式祝壽、送禮,從門口的小官開始。趙玉樓這才有機會瞻仰尊容。
皇帝一手撐頭,一手輕扣桌案,身體側歪在王座上,王冠上的暗黑流蘇輕輕晃動,隐藏在其後的眼睛微眯,居高臨下地聽着底下官員專門為他所做的祝壽詞。他形容端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卻無端能看出幾分頹勢,有些漫不經心。
可惜離得還是遠,看不仔細,長時間凝視君王總歸是不太好的,趙玉樓又刻意将目光遊離在其他人身上。
皇帝身邊的女子扮相雍容華貴,珠圓玉潤,一舉一動無不彰顯皇後的氣場,眉眼間的神色居然比皇帝還要威嚴霸氣。她正對底下的人應該就是張太傅,位次堪稱兩人之下,萬人之上,出來的排場也是如此。
是的,張泛之是随皇帝一起出來的。想到他權勢滔天,卻沒料到皇帝願意放縱他到這個地步,高台之上可是皇權的象征。
他品着美酒,身邊侍婢跪坐在旁邊,提着酒壺低頭侯着。張泛之應該跟趙桉差不多年紀,許是文官出身,看着瘦弱一些。他微擡首,表情像是在看戲一般,不以為然中帶着些許蔑視。
“二哥你看什麼呢?”
“沒什麼,我就看看你大哥在哪兒。”趙玉樓默默拿起一塊馬蹄糕啃着。
“二哥你怎麼不問我呢,你看錯方向了。”趙修恒伸手一指,“大哥跟大理寺他們一塊來的,在那兒!”
他順勢看過去,好巧不巧穿過紛亂的人頭正對上趙子矜冷漠的雙眼。
趙玉樓,“……”
他心情複雜地一掌拍掉便宜弟弟的手,“看到了,謝謝你。”
趙桉注意到他倆的小動作後輕輕一笑,停頓少許神色略顯擔憂地問趙玉樓,“你想好了嗎?”
“父親放心,我們要查的是朔陵王,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是不會為難我們的。”
若幹時刻後,等他們登場的時候,趙玉樓覺得皇帝陛下本人眼睛都要閉上了,他也能理解,幹坐一個時辰聽官員拍馬屁實在算不得有趣。
“老臣恭祝陛下洪福齊天……”
趙玉樓與趙修恒垂首站在趙桉身後,等後者說完賀詞後一齊解紅綢,拆壽禮。
趙玉樓提前并不知道那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盒子裡裝的什麼,這下親眼所見,不得不感歎父親比自己想象的還會投其所好。
高高在上的皇帝微向前傾身,“那是一幅畫兒嗎?”
趙桉答,“回陛下,這是臣專門上就靈山請盧師做作,取名瑤台,乃王母娘娘宮殿。希望陛下早日尋得這瑤台仙境,得道成仙。”
談作畫,普天之下盧師認第二,無人敢稱第一。這位早已隐世,若不是通過一些江湖交情,很難請得動。
皇帝仰天大笑,大袖一揮朗聲贊歎,“還是趙将軍深得朕心啊。”末了又是一陣大笑,招呼大監收起來,“挂道宮裡邊,朕進出門的時候要時時看到它。”
“陛下喜歡,臣就放心了。”
“喜歡喜歡,愛卿有心。”
這時趙玉樓微擡頭看了一眼,皇帝正斜靠在龍椅上,笑着對趙桉說話。可能确實問道久了,人身上就會有超脫俗世的氣質,他竟然覺得,他們這位陛下慈眉善目,像個好說話的主兒。
等那位察覺到他的視線,趙玉樓趕忙低頭。
“你身後那個……”
萦繞大殿的竊竊私語頓時消失不見,四周沉寂,幾乎所有目光都聚焦于他,趙玉樓鮮少有這種如芒刺背的感覺。他盡量膽怯地看向皇帝,發現那位正擡手指着他,“就是你,看着面生,是不是前陣兒鬧得滿城風雨的那個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