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闆子更是難捱。
終于,意識喪失之前他聽見有人說,“……老爺,公子好像暈過去了……”
然後他隻隐約聽見冰冷的兩個字,“繼續。”
繼續啊……
趙玉樓模糊間甚至可以勾畫出趙桉下這個命令時的樣子,冷靜自持,不失家主風範。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怆湧上心間,他卻隻想大笑,可惜此刻他連牽動嘴角都做不到。任由那無邊黑暗吞噬了僅剩的一絲意識,沉淪其中。
趙玉樓知道自己在做夢,夢中他回到了賦陽。大師兄整日忙得腳不沾地,一月中能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遊走于各個派系之間。
師父更是自自己上山以來就在閉關,說來可笑,他們師徒至今都沒碰過面,連入門拜師的儀式都省去了。
自己日常練功基本獨來獨往,若二師兄心情不錯的話會專門來觀摩并指點一二,趙玉樓經常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走路都繞着他。後來二師兄對自己卸下成見,日子也就好過多了,清閑不少。
原以為這個夢沒什麼不同,但他卻見到了以為此生永遠不可能見到的人——師父。
他在賦陽山上的居所清貧,屋内堆滿了石器雜玩,兵器花卉,這些看起來格格不入的東西錯落有緻,也算得上是賞心悅目,尤其配上席上端坐的白髯道人時……
道人白袍加身,其上印着八卦陣。他周身是渾然天成的超脫物外的氣質,笑得溫和。
趙玉樓反應片刻,猜到答案後未曾猶豫行弟子禮。秉承着為人處世須得波瀾不驚的良好教導,隐去心中驚愕,“弟子趙玉樓拜見師父。”
“我雖名為你師父,卻不曾真正教過你什麼。你心中可有不平?”
“師父肯收容我,于玉樓來說便是大恩,怎會不平?”
老者摸着美髯對他一笑,“當日廖平上山求為師收你,老夫還諸多不願。賦陽立于俗世之外,不願沾惹凡塵是非,何況是朝堂中人。”
趙玉樓道,“徒兒明白。”
“不過看在他情面上,倒也認下了你。可惜天不遂人願,還未能與你見上一面,便到了該閉關的岔口,耽誤不得。”老者遺憾歎口氣,“要說羽化前還有什麼心願未了,便是你。”
“師父?”趙玉樓連忙擡頭。
“生老病死,凡人之命,終歸塵土,自然之法而已,不必慌張。為師此來,是為告訴你,往事已然發生,因果輪回,奈何不得,你既有了心志,走下去,千萬别被其他束縛了手腳。”
“玉樓受教,可是您……”
“人生百年,不可辜負。”老者身影漸漸淡去,餘音卻萦繞在趙玉樓心中,消弭不散,“我已無悔,希望你也是。”
趙玉樓想沖上去拉住他,奈何一切已化為烏有,房屋塌陷,夢境破碎,他又掉入無垠的黑暗,失去意識。
感官逐漸恢複,他能感受到身後徹骨的疼痛,讓他喘不上氣,渾身被火燒一樣難受。也能在暈的迷迷糊糊中知道有人在為他擦汗。
他不停地清醒又睡去,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
終于,趙玉樓費力地睜開眼睛,眼前還是一片模糊,看不清物景。勉強隻看到有一個身影在遠處不知道在做什麼,他也并不關心,無力閉上眼睛,試着叫人,“路至……”
……
好像失聲了。
不過那人好像聽到了他的動靜,頓了一會兒開始又鼓弄玉器還是什麼。
趙玉樓覺得自己應該發燒了,燒的還不輕,可能是傷口發炎了。偏偏這時候自己還是半暈的狀态,根本由不得自己。他抿抿幹涸的嘴唇,不再掙紮,又一次暈了過去。
再一次清醒過來趙玉樓已經好多了,至少看人沒有虛影了。他一邊盯着路至忙前忙後,一邊嘗試咽了口唾沫,看來路至還是給他及時喂了水的,沒把他渴死。
就是嗓子啞了,不想開口說話,就這樣思考着夢中的師父。師父常年閉關,其實他都要忘記自己都有個師父了,這次現身于夢中,難不成真是羽化前……
一個夢而已,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二公子您醒了!”
這一聲把趙玉樓吓了一跳,他見路至滿心歡喜,激動地關心問道,“您喝不喝水?或者喝粥嗎?您都兩天沒吃東西了,餓不餓?”
他其實覺得還好,一個頭還沒搖完,又聽路至一拍手,“我…我先去禀報老爺!”一溜煙兒人就跑了。
趙玉樓默然片刻,有些無語。心想你告訴老爺有什麼用,他頂多說聲知道了。
試着動了動腿,劇痛一瞬間順着脊骨爬上來,在他頭腦中炸開。趙玉樓放緩呼吸,閉上眼略微緩解。
不過稍許,有腳步聲傳來,接着是低沉的聲音,“二公子,老身熬的小米粥,您吃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