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的手一頓,移開。
等痛覺複蘇,他才清醒了些,隻是可能還有點燒,腦子轉得有點慢,“路至,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但現在快子時了,你可以算算。”
“你不是……”說完三個字趙玉樓忽然又醒了幾分,突然不自在起來,他此刻背對那人,試圖撐着身子轉身,結果牽動傷處摔在床上,毛巾也落在一邊。喘着粗氣緩了稍許,不過好歹能看着趙桉了。
“父親怎麼來了?”
趙桉自始至終就在一旁看着,眼裡的複雜情緒被他刻意積壓在深處,語氣低沉,“上身的刀傷,是那晚留下的?”
“是。”趙玉樓垂眸。
趙玉樓看不見的角度,趙桉捏着毛巾的手輕輕一抖,他默默彎腰撿起一側掉落的毛巾,一齊浸在水盆裡慢慢揉搓着。“作為父親,沒有第一時間相信你,怪我嗎?”
趙桉的側影在燭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坐在床邊挽袖幹着如此接地氣的活兒,倒真像一位尋常人家的父親照顧孩子。
趙玉樓不忍破壞此刻氛圍,“您能來看我,我很高興。”
言下之意,說不怨是不可能的,兩人都明白。
趙桉停下手中動作,“你知道上次用家法是什麼時候嗎?”
趙玉樓依言想了想,無果。
趙桉也沒期待他能回答,自顧自繼續說道,“我及冠前後,二十出頭,親眼見你爺爺處置一個出賣軍機秘辛的族中子弟,動了家法将人打死,才保全了趙家一族血脈。那次過後,就将其置于祠堂,再也沒用過。”
“所以在您心裡,我就這麼十惡不赦嗎?”
“是,所以你就不該回來。每次想對你好一點的時候,都會讓我想起她們,心裡就越發難受,鬧到最後都不知道該怎麼與你相處。”趙桉冷笑一聲,将毛巾扔在水中,水花濺起,波動不平。“到底是害人害己。”
趙玉樓一邊支起胳膊顫巍巍撐起身,尋了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面向趙桉半躺着,一邊無奈勾了勾唇,“可惜您沒打死我這個禍害,我依然留着你的血,是您的兒子。”
趙桉終于轉向他,一雙幽暗的眼睛格外認真,一字一句說道,“我甯願你不是。”
“那就隻能怪将軍時運不濟,攤上了我。”
趙桉皺眉,面上帶氣,剛想說話忽覺撐在床沿的手腕上一熱,低頭一看原來是不知什麼時候虛虛搭在脈上的兩指,下意識想要抽離,卻不知為何硬生生止住了,明明對方沒一點力氣。
趙玉樓臉色本就不好,這脈一号更是凝重。
趙桉撤回手掌,“别一副我要死了的樣子,現在趴在床上動不了的人是你。”語氣毫不在意。
“那藥您沒吃?”
“你還好意思提?要不是我發現,你們還真給我撒飯裡?”趙桉整理着衣袖站起身來,“簡直無法無天。”
趙玉樓忙問,“藥呢?”
“扔了。”
他瞬間不知該說什麼好,最終化作一笑,不知心酸多些還是自嘲多些。
趙桉置若罔聞,“養好傷之後,便回去吧,這兒不适合你。朔陵的事你有功,等一切了結後陛下自然會嘉獎你,不過在此之前我可以先許你一願,想好了走之前可以告訴我。”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
“等等…咳咳……”這一咳便一時收不住,可謂撕心裂肺。
趙桉邁出裡屋的腳一頓。
急切之下,趙玉樓顧不得許多,邊咳邊斷斷續續說道,“我想好了咳……”
趙桉面色不悅。
緩了許久,才把氣喘勻,“我想留下,您當初答應過我的,怎麼能出爾反爾?還有您放心,玉樓不會再令您為難了。”
他心裡明白,趙桉想讓他走主要是為了趙家。一個在江湖中頗具盛名的人物難免惹眼,尤其在凜都這個地方,稍有不慎便會被盯上,觸了黴頭還不知道惹上了誰。
趙桉怕他連累了家族。
可趙玉樓也能理解,父親身為将軍府主人,考慮的自然是整個家族的安危,得顧全大局。站在這個立場上,又怎會容許一個變數存在?
也許趙桉也會為自己着想,作為父親,看到自己一身傷或許會有那麼一點心疼,這些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處于勢力漩渦中,試問幾人能獨善其身,結局又全身而退?至少趙玉樓不這麼覺得,也不敢打這個賭,所以他現在還不能走。
“冥頑不靈!”趙桉甩袖離去。
這便是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