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北路過北庭都護府,經伊州、庭州、弓月城、碎葉城至蔥嶺。越過蔥嶺再往西,便是粟特地區,商隊會在此停留周轉貨物,再中轉前往大食。
從長安出發,商隊且行且走,到張掖便要兩月餘,待到粟特,則至少需要半年。
杜筠也與茉莉明說了她的想法:“我想明年年後啟程去一趟粟特,若是正經想做西域來的紋樣,總是要去那裡看一看。”
茉莉心中知道,杜筠想要去西域,多半與那胡姬所中之毒有關。
她與杜筠初識之時,杜筠還是個無邪小公子,跟在楊雲起身邊,喚筠公子。她眼尖,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姑娘家。
兩年前再來,她已脫了稚氣,褪去男裝,改稱杜挽娘,還在西市開了一間絲綢鋪子。
有楊雲起從中牽線,她許多的貨自然就從她那裡取。
而此次,兩人的境況似乎與從前更是不同了。除去不似從前那般熱鬧,更是在各方受了不少怠慢。便是像瑞錦閣那般的店,從前也從不曾這般拖延過,這次卻像是故意刁難一般。
他二人問詢之毒本就古怪,背後牽扯更怕是黑洞一般。她常年經商,嗅覺靈敏,覺得這二人定是惹了什麼事,得罪了人。
隻是他倆不明說,她便也不問。
杜筠若為此前往西域,願意順便引進西域的樣式,她唯有樂見其成的,應承道:“沒問題,過幾個月還有一支商隊要來,我弟弟親自跟的,你年後走一定能趕得上他們一起。”
杜筠放下心來。兩人又聊了些閑話,說起不過幾日楓葉便要紅透,楊雲起想邀她去看看京郊秋景。正巧草堂寺也在附近,杜筠前去祈福,恰好能一同出城。
茉莉早想領略長安風華,奈何每次前來都過于匆忙。此次終于停留的時間久些,到時送走了商隊,可以清閑好一陣,自是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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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幾日,杜筠皆在绮羅齋城外工坊,為下季制冬衣的料子忙活。這作坊是當年與绮羅齋一同盤下的,她當時便看重這工藝已頗為成熟,杜筠初入行,對此也并未作太大的改動,直接便沿用了。
绮羅齋的絲帛,是由管事的孫嬷嬷,向各處織造作坊收來生絲與生綢,送到京郊的這處自營作坊進行胰煉,織造與染色印花。
先将生絲生綢浸入涚水中,而後日曬夜泡,使絲變得柔軟素淨,更好上色。光是這個過程,便要半月。随後,将處理完成的絲進行織造與染色。
杜筠親自操持的部分,主要便在于色彩與紋樣。
工坊中染料皆由花草制作。如正月裡常穿着的绛衫、石榴裙,其染料大多來源于茜草根與山石榴,而藍色則源于各種藍草。
坊裡的姑娘們會将這些材料煮制成染液,再将絲或綢浸入着色。随着浸入染料次數增多,顔色也更豔麗。如此,原能染出六種原色。杜筠平日裡将不同顔色,不同深淺的染料再進行混合,有時能得出意想不到的驚喜來。
紋樣則要通過一些特别的印染技巧。這坊中所用的便有五種。其中,拓印最為靈活,隻需在尋工匠刻出花模,将之染色,在布匹上印出花紋即可;而夾缬最為華麗也最為複雜,需雕出兩塊相同的花闆來,将織物夾在中間入染,極費功夫,靈活度低而成本極高。
除此之外,坊内亦有蠟缬、絞缬、堿印等印染,根據樣式與定位來決定的。
杜筠平日裡除去與設計花樣、調色,還需要聯系制模雕花的師傅,定下滿意的圖紙與模具來。
接下去那段日子有不少節日,首先是冬至,過後又有立春與上元節。這兩個節日加起來有将近一個月之久,期間各種走親訪友的活動聚會,都要讨個喜慶。
冬衣穿着時間較長,年份也較多,因而制冬季料子的顔色,以傳統為主,在此基礎上作調配。需其看似在傳統色系内,卻又需要暗藏玄機,其實是十分難的。此外,便是紋樣了。
杜筠想了想,不如今次冬季便用寶相花作為主打。她擇了梅花、雪花與葡萄藤主題,分别将之畫出寶相紋樣,佐以忍冬、纏枝等勾連。團團簇簇,層層疊疊,看着便十分喜慶。茉莉這次新拿來的璎珞紋也極好,也可以用上。此外,這三種主題也可自成花樣,同樣非常适合用于冬季,自有一種冬季清冷含蓄之美。
明年是己醜年,牛紋自然也是要做的。她描描畫畫,一隻奔騰的牛兒躍然紙上,輔以祥雲或卷草。杜筠想着,等茉莉拿了新樣子來,再畫一些西域的紋樣出來,也跟着一起上兩季看看。绮羅齋的冬日新品便有了雛形。
茉莉既說下一次商隊前來尚有幾個月的時間,算算大約趕上歲日,怎麼也要過了上元節才回程了,應當能夠趕得上。
杜筠看着手中的草圖,心想着修修改改免不得還要些時日。過不了幾日便是霜降,這段日子裡要找張匠雕了模,将第一批料子染出來,時日還是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