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覺得,這玩意長得很像龜背?”楊雲起看她半天沒有反應,出言提點。杜筠這才反應過來,木符由于材質原因,還瞧不太出來,可這銅色看着,這符長得可不就是龜背的樣子!
楊雲起經自往下說:“聽聞在武周時,我朝官員的魚符制曾一度廢棄,因武通玄武,而改用了龜符。不知如今這樁樁件件,可與武氏有什麼關聯。”
杜筠心中暗自算了算,武周已是四十餘年前的事了,他們這一代人,對當時的事情知之甚少,也就是楊雲起,總是出其不意的知道一些有的沒的。
“你确定嗎,武氏與你我家中可都沒什麼關聯。”
“傻呀,”楊雲起有氣無力地提點她:“太子。”
這一切若與太子關聯到一起,便都說得通了。杜筠還是覺得哪裡透着古怪:“若這符是武氏的,那在路上救下你們的又是何人?”
“你都知道了?”楊雲起聽她問起,便知道阿言定是與她說過此事了。“總歸是他們的對家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誰會來救我。那群人蒙着面,說話的口音也古怪,我聽不出是哪裡人。隻是......他們似乎很愛稱人為壯士。”
杜筠想了想,也并不能夠記起何處有将人稱作壯士的說法,隻得順着龜符之事繼續揣測下去。
“這龜符雖也有些年份了,但也并不是就久遠到無人認得。堂而皇之地用這龜符,未免也太過張揚了些。就連你我都能懷疑到武氏,朝中其他人又如何不知?你當真覺得是他們做的?”
楊雲輕輕否認:“我也是猜的。畢竟武周時的龜符,我也不曾親眼見過。隻是當年先太子被廢之時,也正是壽王風頭最盛的時候,這武氏怕是并不無辜,難免聯想。”
先太子被廢這件事情,杜筠隻有些大緻的印象。
她那時尚年幼,與父母在鄉間,三位皇子同時廢為庶人這樣的大事,連在縣中都傳遍了。
本朝太子原不是如今的這一位。
先太子是聖人第二子,其母先麗妃娘娘出身微寒,入王府前乃是潞州樂伎,聖人登基後封麗妃。
十多年前,麗妃薨,順貞皇後時惠妃盛寵。傳聞惠妃與聖人哭訴先太子結黨營私,令其險些被廢。雖說後來不了了之,誰知其之後當真與另外兩位皇子宮變,釘死了他的罪名。
民間傳聞,所謂宮變,也是被順貞皇後陷害,隻是這樣的宮廷秘聞真假難辨,這些年也沒誰說出個所以然來。此時聽楊雲起說起武氏,言之鑿鑿,便問:“此話怎講?”
楊雲起道:“先太子在時,我大伯曾任太子舍人,常伴其左右。他常與我說,先太子忠君仁厚,勤勉愛民,斷不會作出那宮變之事,定是有人陷害與他的。大伯為祖父守喪前,與先太子最為親近,卻從未說過先太子半句不是。我信他。”
楊雲起這麼說,杜筠信了大半。楊家與她家不同,是世蔭大族,楊雲起自小便長在長安城内,知道的要比她一個鄉下丫頭多得多。
那武氏若當真能害一個太子,自然也能害了第二個。隻是,自從順貞皇後薨逝,聖人迎了先壽王妃楊玉環入宮,封了貴妃,寵愛有加,壽王的太子路便斷了。這也是天下人盡皆知的事。
楊雲起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疑惑:“順貞皇後除壽王外還有一子盛王,也二十有餘了。當然,這些都隻是猜測。就像你說的,若是武氏,用龜符也未免過于招搖。或許,就是個江湖仇家歪打正着也未可知。”
杜筠卻不這樣想:“江湖仇家可關聯不到我爹,又更何必對楊寺卿動手。”杜筠瞧着那銅符,喃喃:“你的命竟比那國舅家的還值錢些。”
楊雲起苦笑:“我該為此高興嗎?楊家都已至此了,他們連個押镖的都不願放過。”
杜筠不知道要怎樣安慰他才好。他們兩人根本是同病相憐,有時候看着對方,都像是看見自己一樣。
“筠筠,我從前不曾想過,你我家中的事,會出自一人之手。可如今看來,這些年看似不相關的一些荒唐事,或許并不是巧合。我向來嫌那朝堂胺瓒不願去,可如今看來卻是時候去走一遭了。隻是一味躲避,也避不開,不如一搏。”
這話像是撥動了她腦海中的某根線,她一時清明,卻又想不起是為着什麼事。
杜筠不曾想,他竟生了這樣的想法。她想要出言勸阻,那官場兇險,一旦入朝為官,更是給了旁人拿捏的七寸。
她父親,他的家族,都沒有鬥過去,如今他孤身去入那虎穴,又要如何全身而退?
可如今這樣,也并沒有更安全。此事本沒有兩全之法。
楊雲起看着她的表情,便知她心中憂慮。他有意緩解一下氣氛,遂輕聲笑道:“莫慌,不是還有壯士們願意救我。雖不知道是誰,我不會孤立無援的。”
她看他的樣子,是下了決心了。他下決心的事情,是不會變的,就像她一樣。
杜筠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出言相勸,隻道:“西域我依舊去,若是發現些什麼,也能幫得上你。”她故作輕松:“你可要活到我回來。”
他看着她,嘴角挂上淡淡的笑意:“你才是,要活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