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在座諸人皆是變了臉色。
李付一口茶嗆在喉嚨口,直嗆到肺腑,咳得紅了臉。那裴宜坐在裴思身旁,哀怨低頭,泫然欲泣。
杜筠跪坐在他身後,更是大驚。這人一上來便提此事,分明是看穿了她的身份。隻是她此時的還是是楊昢的随從,片刻失措後,猶豫着伸手為楊昢順了氣,裝作無事發生。
李付還在盡力掩飾:“沒有的事,誤會罷了。”随後岔開話題,後知後覺一般:“忘了介紹,這位是裴思裴公子,幼時與我一同在靈州長大的故友,也是碛西綢莊的東家。”
說罷又看向杜筠:“這位是......”
杜筠一臉鎮定,面不改色:“杜晚郎。”
楊昢滿臉憋不住笑意漾開:“杜晚郎,從長安便随行來的。明昭忙不過來的時候給他搭把手。”
他撒謊的水平真的很差。杜筠默默在心裡吐槽,笑成這個樣子,隻差明着告訴裴思這沒有一句真話。
“原來如此。”裴思隻聽着他蹩腳的謊話,也不拆穿,隻把玩着茶盞,似是無意道:“這便巧了。長安绮羅齋的杜掌櫃聽聞這兩日也随波斯商隊到了伊州,名字倒有幾分相像。”
“……”
氣氛一時有些古怪,杜筠隻道一句:“杜姓是京畿大姓,名字相像也是有的。”便安靜下來。
李付接過話茬:“哦?長安那位杜掌櫃與我也算是舊相識,裴兄可知她為何也去了伊州?”
他從她嘴裡套不出話,轉而問起裴思來了。
也不避開她些。
裴思不再看她,專心與楊昢道:“杜挽娘近來與一位康居來唐的商隊少爺走的極近,出發前兩人還一同去了洛陽,而後又跟着來了西域。至于為何,我便不知了。”
說罷微微挑眉,盯着杜筠:“你與她既是相識,何不直接問她?”
這回輪到楊昢錯愕地看了杜筠一眼,似是有些不大高興。
杜筠此時哪裡顧得上他。裴思既然知道自己與達拉布去洛陽,那楊雲起遇刺的事他不會不知道,卻為何隻字不提?
裴思卻是個識趣的,見楊昢這模樣便點到為止,也不再往下說,隻留了杜筠跪坐在後邊,低着頭掩住面上神色,心中可謂七上八下。
楊昢說他這位朋友什麼都知道,果真不假,當真是好可怕的一個人。
酒樓的小二送了飯菜上來,可惜在座的除了裴思,卻沒哪個還有心思吃飯。
裴宜似乎并未理清眼前幾人的關系,自從聽聞“長安使者收了舞姬”後便魂不守舍,就那麼時不時看着李付。杜筠悄悄瞧着楊昢,卻見他雖然也動筷子,卻除去面前那碟泡花生,也未将筷子伸向别處,也不知道再想些什麼。
隻有裴思一個人大快朵頤,吃的甚是歡快,似乎全然沒看到那兩人的小心思。
她有心催促楊昢那舞姬狄娅之事,卻在這詭異氛圍下不知要如何開口。
“裴兄,”這麼好一會兒,李付終于想起來此事:“其實我來此有一事相求。”
“哎,覓梧兄客氣,你說便是。”
“去歲八月,我在長安蜀香閣被一個西域舞姬刺殺。那胡姬當夜還未到衙門便死了......”
杜筠一下又來了精神。
裴思卻好像毫不意外:“你總算問了,我還想你打算憋到幾時。那胡姬身份我早就遣人查過,舞姬狄娅,出自碎葉城最大的人牙市集,曾靠着舞姿名盛一時。買賣的人牙子喚崔四,他經手的胡姬奴婢往往跟他姓崔,因而文書上所寫的崔狄娅也并非其本名。可惜我往西人手有限,查不下去了。”
杜筠悄悄瞄李付一眼,想讓他要文書來看看。見他沒有反應,也不好開口,隻默默記下。
兄弟二人多年不見,有許多旁的話聊。杜筠就在一旁看着直饞,也不敢開口退下,隻怕他們說起什麼要緊事,自己錯過了。到了後邊已是肚中發慌,餓得都失了神。
李付将她那樣子看在眼裡,眼看着酒樓就快要打烊,開口道:“今日便到此罷,裴兄我們改日再見。”
裴思笑着答應,又道:“我與這位杜小兄弟有幾句話說,不知覓梧兄可願割愛?”
“割愛談不上。”李付知他已看穿杜筠身份,隻是在場諸人皆在裝傻,各自留出幾分面子罷了:“隻是我來庭州隻帶了這麼一個随從,若有什麼我不便聽的,我去樓下等着便是。”
說罷微微一揖,意味深長地看了杜筠一眼,不再逗留。
裴思又道:“阿宜,你下去陪陪你覓梧哥哥,不好叫客人獨自等着。”
裴宜目光早都追着李付出門去了,聽到這話自是面露喜色,糯糯應了,紅着臉跟上去。
雅間中便隻留了裴思與杜筠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