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玉言!”
比風更快的是徐佳喲焦急的聲音。
棗紅色的駿馬揚起前蹄,發出一聲嘶鳴。馬蹄踏碎了雨後泥濘的草原,濺起星星點點的泥漿。
眼前,那輛載着賀玉言的黑色商務車猶如一隻巨大的甲蟲,在草原上爬行着。
徐佳喲緊緊地攥着缰繩,指節泛白,揚起馬鞭,狠狠地抽在馬背上。馬兒吃痛,發出一聲嘶鳴,四蹄翻飛,速度更快了。
雨幕越來越密,天地間一片迷蒙,雨水順着徐佳喲的臉頰滑落。她眯起眼睛,視線緊緊鎖定着那輛車。
距離,似乎近了一些。
黑色商務車内幹燥而溫暖,賀玉言翻看着徐佳喲的照片喃喃自語。蓦地,他神情一滞,猛地一擡眼,剛要起身透過車窗往外瞧,車窗卻緩緩搖了上去。
賀玉言皺了皺眉,有些不放心的将手按在車窗鍵上,駕駛位上的賀華霆眼疾手快的也同時按下了車窗控制鍵。
車窗響了一聲,原封不動的卡在原位。
“雨下大了。”賀華霆餘光瞄了眼後視鏡,不動聲色的解釋着。
“小叔,我好像聽到佳喲的聲音。”賀玉言解開安全帶,轉身就要往後看。
賀華霆面不改色,然而卻悄悄将放在油門的腳直接踩到底。突然加速的轟鳴聲震得賀玉言腦袋嗡嗡作響,一個踉跄差點撞到前方的座椅。
車外,商務車的尾燈,像兩顆紅色的星星,在雨幕中閃爍。
徐佳喲幾乎已經可以看見車窗裡賀玉言模糊的側臉,她伸出手,馬上就要抓住那兩顆星星時,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它們突然加速駛離,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在天際。
車輪濺起的泥水冰冷的砸在徐佳喲身上,徐佳喲胸腔猛地一顫,頹然地松開缰繩,任由馬兒慢慢停下。
她挺直的脊背像是頃刻間被抽走了所有的氣力,一點一點佝偻下去,最終完全伏在馬背上,一串串淚珠從她眼裡一直沒進馬的鬃毛裡。
雨水砸在身上,冰冷刺骨。
寒風裹挾着雨絲,像無數細小的針紮在皮膚上,疼得麻木。心髒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一下又一下,震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馬兒不安地打着響鼻,噴出的白氣在雨霧中迅速消散。
徐佳喲緊緊摟着馬脖子,仿佛一松手,自己就會失重掉落下去。
賀玉言就這麼狠心,連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見她。
是這樣嗎?
往日那些美好溫暖的回憶,此刻都被高速旋轉的車輪碾碎成玻璃碎片,在她腦海中炸裂開來,鋒利的刺得她生疼。
讓她幾乎無法直立坐起身。
雨,越下越大。
天地間,一片迷蒙。
馬兒焦躁地刨着蹄子,想要離開這冰冷的雨幕。
徐佳喲茫然地擡起頭,看着遠方逐漸縮小的黑色商務車。
追不上了。
真的追不上了。
一種無力而注定的命運感,從心底深處蔓延開來。
她松開缰繩,任由馬兒調轉頭,朝着來時的方向走去。馬兒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悲傷,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沉重而緩慢。
“小叔停車!”
黑色商務車内,賀玉言像是感知到了什麼,冒着生命危險伸手就去奪賀華霆緊握着的方向盤。
車子登時在雨幕中發出刺耳的急速刹車聲,似蛇一般,在潮濕的路上劇烈的打了好幾個轉,才冒着滾滾的白煙停下。
賀玉言再顧不得其他,厲聲命賀華霆下車離開駕駛室。重新掌握住方向盤後,他将車頭猛地一轉,朝着來時的路疾馳返回。
雨刷器瘋狂地擺動,卻怎麼也刷不幹淨擋風玻璃上彌漫的水汽。
賀玉言的心跳得厲害,一下一下,像是要撞破胸膛。
他将油門踩到底,黑色商務車在泥濘的草原路上飛馳,卷起一路水花。
他确定,剛剛他分明聽到了徐佳喲的聲音。
那樣焦急,那樣清晰。
他必須回去,必須見到她,必須和她把話說清楚。
車子在之前他聽見徐佳喲聲音的地方猛地刹住,濺起的泥水立時糊滿了車身。
賀玉言幾乎是跳下車的,雨水瞬間澆透了他的頭發和衣服。
他四處張望,空曠的草原上,隻有茫茫的雨霧,和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
沒有徐佳喲。
也沒有她那匹棗紅色的駿馬。
他猛地轉身,重新啟動車子,沿着來時的路不死心的繼續往前開。
一百米。
兩百米。
還是沒有。
希望,像被雨水沖刷的沙畫,一點點褪色、消失。
賀玉言推開車門,不顧一切地沖進了雨中。冰冷的雨水再次毫不留情的瞬間将他淋透。
他大聲呼喊着徐佳喲的名字,聲音在空曠的草原上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