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的号碼竟然不是賀玉言的。
徐佳喲手裡的紙漸漸被自己攥到變形。像是煙花升到了頂空,在最絢爛的那一刻,還來不及歡呼,就戛然而止陷入了凋零。
心裡殘餘的微弱火苗蠢蠢欲動,一點點發展成不可抑制的燎原之勢。徐佳喲在原地站了很久,還是撥通了紙上的電話。
響了很久,對方才接起,是男聲,卻是陌生的。
徐佳喲臉色一下變得更紅,深呼吸了好幾次,緊緊握住手機,仿佛那是她全部的力量來源,局促開口問道:
“您好,我是徐佳喲。請問……四山飯店的菜都是您供應的嗎?”
“嗯。”
徐佳喲好容易問出口的話,似乎在對方那裡隻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雲霧一般輕飄飄就遮掩了過去。
尴尬的氣氛從電話那頭席卷了徐佳喲全身,她低下了頭,看着雪地靴圓隆隆的鞋尖,不自覺往後蜷了又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徐佳喲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高溫的手機液晶屏燙熟。
她歎了口氣,将手機從耳邊拿了下來,手機屏亮了一瞬,徐佳喲眼睛一瞥,驚喜的發現對方竟還沒有挂。
一顆心忽的又開始砰砰跳了起來。
會不會……
徐佳喲重新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再次将手機小心翼翼的貼緊自己的耳朵,用比上次更小的聲音問道:“不好意思我想再問一下,您認識賀玉言嗎?”
祁連的風裹挾着西北特有的凜冽寒意,穿過手機,辦公室的溫度驟然降了好幾度。站在窗邊陰影裡的男子,終于動了動,朝着坐在辦公桌旁的男子搖了搖頭。
他的動作極慢極輕,像是生怕發出一點聲響,就會驚起遠方的風雪,引出新的一輪風暴。
徐佳喲“哦”了一聲,風吹的臉上讪讪的,摳着手機挂掉了電話,用力擡起頭朝着高處看了看,總也沒讓臉上再變得濕。
極緻的波濤洶湧退去以後,露出光潔的心岩表面。
徐佳喲一臉真誠的同莫名其妙的菜販表達了歉意,送走了菜販後,撞見袖口還沒來得及放下,就急匆匆朝自己趕過來的蘇灼。
“我沒事小灼姐。”
徐佳喲深吸了一口氣,說話間笑着吐出的白氣盤旋而上,漸漸凝成一股麻繩的樣子。
蘇灼動了動嘴唇,徐佳喲卻搶她一步先開口,用冰冷的手指拍了拍蘇灼柔軟的肩膀:“你信我,我一定會把家裡的民宿經營成全國最好的民宿!”
蘇灼的腦海裡忽地響起時鐘表盤轉動的機械聲,越來越快,直到退到十多年前,徐佳喲第一次唱歌比賽登台的時候。
有刺眼的光從東邊照了過來,像一束追光打在徐佳喲身上。
徐佳喲毫不在意的睜着眼迎着太陽直看了過去。
太陽總會落下,也終會升起,一切都過去了。徐佳喲想,她的太陽總有一天也會有重新升起的時刻。
從四山飯店回雲川民宿的路,似乎比來時更漫長了些。凜冽的風裹着雪粒子,打在徐佳喲臉上,生疼。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将圍巾又往上拉了拉,遮住小半張臉。
從四山飯店出來,原本的迷茫和無助,在寒風的吹拂下,竟漸漸凝結成了一種莫名的堅定。
像是被冰雪淬煉過的鋼鐵,褪去了鏽迹,露出了鋒芒。
路過熟悉的轉角,徐佳喲的腳步卻猛地頓住了。
眼前的景象,讓她原本紛亂的思緒,瞬間凝固。來的時候心情低落竟沒注意到原本熟悉的村落,今天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煥然一新。
家家戶戶的房院裡,都高高地懸挂着五彩經幡。風一吹,經幡獵獵作響,紅、黃、藍、白、綠,五種顔色交織在一起,像是在天空中舞動的彩虹。
每一家門前原本樸素的土牆,都被重新粉刷過,畫上了各種各樣的吉祥圖案。有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八寶圖案,有寓意着幸福安康的寶瓶,還有充滿神秘色彩的宗教符号……
每一筆都飽蘸着濃濃的祝福,在冬日的陽光下,閃耀着溫暖的光芒。
徐佳喲拉下圍巾,閉眼嗅了一口,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酥油香氣,那是糌粑特有的味道。是了,這些圖案是用糌粑畫的,是藏地新年特有的風俗。
徐佳喲心裡有一絲驚訝,趕緊打開手機日曆一瞧。原來,再過幾天竟然就是新年了!
藏曆新年,對于藏族人們來說,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
家家戶戶都會提前一個月開始準備,打掃房屋,制作美食,祈求來年的平安與豐收。
而自己,卻因為賀玉言離開病了好些日子,完全忽略了這件事。
徐佳喲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一種久違的感動和愧疚,在胸腔裡緩緩流淌。
她深吸一口氣,糌粑和酥油茶混合的香氣,暖暖的,甜甜的,熨帖着她冰冷的心。幾乎是下意識地,徐佳喲加快了腳步,朝着雲川民宿的方向走去。
遠遠地,就看到民宿的木門緊閉着,門口冷冷清清,沒有一個客人進出。與前些日子熱鬧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像是一曲歡快的樂章中,突然出現的休止符,突兀而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