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椰的意識逐漸複蘇。
她睜了一下眼,又合上了,還在回味着鴻沉客的故事。
原來,“鴻沉客”是他早年三個筆名孤鴻子、沉舟、寒山客的縮寫啊……
他有個富足的童年,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奠定了寫作的基礎,還有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做自己想做的事,一飛即沖天。人到中年換大運,遭受了不少挫折失意,但總歸結局不錯。
比民國那四位的命運,可好太多了。
等眼睛适應了前方的光亮,蘇椰再次睜開了眼睛,慢慢地。
小vi在耳邊低語,“這家電影院叫大千影院,位于台北市文山區,有直達的311公交車,可以坐到政大。”
大陸的變化,幾十年來,天翻地覆。
50年與80年是兩個重要分界點,三十年又三十年,完全是三模三樣。
同一個地方,大概矗立的,不會是同一棟人工建築。
而台灣與香港,相對而言,幾十年都沒什麼大變化。
到一個地方去,走哪一條路線,乘坐什麼交通工具,中途會拐幾個彎,小vi的數據裡,豐富着呢。
不需要出了電影院的門,另找人問路了。
蘇椰看了一下正在放映的電影。
嗯,挺無聊的。
一個少女趕着鴨子,從河東趕到河西,表情歡快地,同鴨子說着“希望阿爸身體健康,不要總是那麼操勞”之類的知心話。
就這麼一個片段,長達10分鐘。
要不是女主長相純美,不比簡伶差,她都忍不住,有點想提前離場了。
正要閉眼,幹脆睡一會兒的時候,屏幕的右側,飄出來幾豎行影片簡介——“唐家明導演作品《養鴨姑娘》”——她渙散的眼神,凝聚了起來……
一下子來了興趣!
她沒有見過這位享年127歲的唐導。
但她身邊的人,都或多或少,跟他能扯上點關系。
比如,第三次前往民國,給夷陵老叟派送外賣時,同張年年在東海咖啡館約會,就見張年年收到過一封,這位唐導自香港寄來的電報。
再比如,葉卉慧差一點就參演了,這位唐導去世前,正在籌拍的電影……
…………………………………
“六人定律”,真的好使呢!
電影長度跟21世紀的差不多,在90分鐘到120分鐘之間。
畫風清新淳樸,透着一股健康的鄉土氣息。
情節比較簡單,贊美的是沒有血緣關系的父愛。
就是個簡化版的《搭錯車》。
現在是1962年,而《搭錯車》是一部八十年代的台灣經典電影,一個男主是收舊酒瓶子的,女主迷途當過歌手,被多年後找上門來的,貪财的親爸利用;一個男主是養鴨子的,女主進過戲班,被多年後找上門來的,貪财的哥哥利用。
結局不太一樣。
《搭錯車》是錯過的父愛、極緻的悲,《養鴨姑娘》比較自然沖和,養父賣了鴨子的錢,換來女主的自由,貪财的哥哥後悔了,想把錢還回去,卻再也找不見,這對消失在茫茫人海的父女了。
同樣的人設、架構,和主旨表達。
隔了二十多年呢。
嗯,從這個角度看,這位唐導确實有點東西。
***
下到一樓,出了大千影院。
在小vi的引導下,蘇椰等來了311,并用口袋裡多出來的一張7.5X3.5厘米的1.5圓車票,坐上了311。
她剛一上車,空着的一隻手,就抓住了一根拉手帶。
公交車啟動,車速平穩了以後,才提步往後排走去。
在她的視線之外,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大男孩,在她上車的那一刻,便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像個呆頭鵝一樣,對她行了個長達半分鐘的注目禮,直到她找到一個後排的、臨窗的座位,放置好手上的“桶”?坐了下來。
隻因,眼前的女孩天降一般,出塵清逸,如懸天朗月。
滿足了他對“白衣校花”的所有想象。
***
蘇椰側着臉,看了會兒街景。
随手将雙肩的帆布包扯到胸前——
跟白衣校裙配套的,當然得是看起來很像書包的,墨綠色雙肩帆布包了,小皮包可不行,針織包也不行。
臨行前,她穿上簡伶的同款白裙,順手挑了這個帆布包。
并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接着,低下頭來,拉開了拉鍊,取出一張A4紙,和一支刮掉了“2B”字樣的鉛筆——
第三次去民國,在東海咖啡館,遺落了一支晨光中性筆,叫張年年早就滋生出來的,對她的懷疑,有了一個支撐性的證據。
為此,還被系統扣掉了15萬金币。
針對這一不智行為,她進行了深刻反思。
所以,這一回,臨行前,她塞進包包裡的,是一張純白色的A紙,和一支基礎款鉛筆,沒有任何21世紀的印記。
然後,默默地寫下了幾個字:
唐家明《養鴨姑娘》
……………
“簡體字?”
剛一收筆,身邊就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你不是本地人呀?”
蘇椰猛一歪頭,脖頸受累,發出了“噶嚓”一聲脆響。
什麼情況?
她見一排兩座都空着,才選了靠窗的一個,落的座啊。
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人?
她沒開口,隻禮貌地點了下頭。
崔秘書同她講過,這個年代的台北,不是很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