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籃球場,因為這個大食盒的出現,熱鬧了起來。
有人聞着香味,聞餓了,奔着一口吃的而來。
有人跟表哥一樣,把食盒子當成一件藝術品,認真研究了起來。
幾多的人,把她不知擠到哪裡去了……
……………………………………
他從回憶裡抽離出來,帶着小小的委屈,同她講,“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你到政大來找表哥簽授權合同時,表嫂邀請我們,周末一起,去吃她親手做的‘湘風送爽’?”
“我們”兩個字,加了重音。
蘇椰點頭,她當然是記得的。去不了,不是不想去。爽約了,也是被迫無奈。
培寰低下了頭,難過地傾吐,“你沒有來。”
“我……我跟父母回家,走得急。”
蘇椰好辛苦地,現編了一個理由,“我家不在台北。”
她不想騙人,尤其是培寰這樣一個好人,但不得不騙人,内心充滿了深深的自責。
“原來如此。”
培寰從沒有怪過她,他自己給她找了很多個理由,她此時說出來的,正是那其中之一。他為自己的“猜中”,感到激動,“我就知道,你有不得已的理由。自那以後,三年過去了,我真是沒想到,還能再遇上你!或許,就如席瓊小說裡寫的那樣,好事多磨罷。”
他的腦海裡,已然浮現出了,席瓊小說裡,男女主久别重逢時,熱淚盈眶,激動相擁的情境……
不過,他敢這麼想,可不敢這麼做。
隻在心裡歎一句:看來,上天待我不薄啊!
“我……我也沒想到。”
蘇椰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怕繼續下去,要問到她家在哪兒了。
她從他的話裡,找出了另一個話題,問他,“你們男生,也喜歡看席瓊小說啊?”
“男看秦庚、女看席瓊”——
是21世紀的人們,給20世紀最有人氣的,兩位流行小說家,貼上的刻闆标簽。
培寰的臉,再次微紅。
倒不是他主動要看席瓊的小說,表嫂硬塞給他幾本,同他講,“現在流行變了,女孩子都不再高看尼采了,她們有了自己的本土愛好,就是每天放學,追着看報紙上,席瓊小說的連載。你不看席瓊的小說啊,跟女孩子相處,沒共同語言的!”
甚至今天這張電影票,也是呂雙雙硬塞給他的。
但他一碰上蘇椰,就推翻了呂雙雙的理論。
無法坦蕩蕩地承認,他看了好幾本席瓊的小說呢,生怕他心儀的女孩子(還是個父母都愛看武俠小說的女孩子),認為他不夠男兒氣概。
默了片刻,找到一個上佳托辭——
“唐家明導演,一直是我很欣賞的,一位……風格多變的導演。”
“他執導的作品,我都會去看。”
這位唐導,逝世于2023年,享年127歲。
現在是1965年,算了算,大概有69歲了。
這麼大年紀了,還拍三廳愛情片啊?
蘇椰不懂了,她道,“這位唐導,都快七十了,還能趕上流行,拍這種小女生喜歡的青春愛情片?也是挺潮的。”
“那是為了他的夫人啊!”
這段八卦,表嫂從報紙上看來,中秋家宴的時候,同大家講過。
他在此處,轉述給蘇椰聽,“他的夫人,性格很嬌,他都寵了半輩子了。他的夫人,無論什麼年紀,都不缺一顆少女心,愛席瓊小說,愛得如癡如醉。他的夫人,希望他拍席瓊小說,他自然要拍喽。”
末了,不忘加一句自發的點評——
“唐導在我心裡,就是好男子的标杆!”
***
兩個人聊着唐導和他夫人的話題,還沒結束的時候,就走到了郵局。
一進了門,就看到一個很高很瘦的男子,整個人伏在桌子上,急筆奮書,像一根兒壓彎了的甘蔗。
蘇椰鎖定了目标。
走上前去,拍了下對方肩頭,“您好……”
對方手速不停,頭也不擡地,打斷了她,“不要吵我、不要吵我……”
培寰不明所以,跟着走了過來。
一下子,就擋住了日頭照到桌面上的光。
對方不得不擡頭,想要把人趕開一點,但見這一對青春男女,都拿着東西呢。
男孩的手裡,是幾包披肩。
女孩的手裡,是一個……木樁子?
看來,是有東西要寄走,是自己礙了他們的事兒。
他雖然很急,但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便歉意道,“哦,是我妨礙你們貼郵票了,讓地方是吧?”
說着,大方地讓出了桌子。
稿紙一扯,幹脆趴到了地上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