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太難忍了。
蘇椰幹脆笑了一會兒，才坐到病床邊，将食盒子擱在旁邊的升降桌上，正要說一下自己的來意，折月樓主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一把子攬過了食盒子。
太激動了，扯動了正在愈合中的幾根肋骨，生生地疼。
蘇椰見他臉上露出痛苦表情，馬上詢問，“我去給您叫護士？”
他擺了擺手，道了句，“不必！皮外之傷，傷了就傷了。疼兩下，要不到命。倒是你這小房子……”
疼得緊鎖的眉頭，驟然展開。
那一份生死度外的豪邁氣概，令那樣一張醜樣的面孔，瞧着也不那麼醜了。
蘇椰忽然理解了，他如何能得到那麼多的愛，和那麼多的恨。
折月樓主凝神端詳着食盒子。
左手穩穩托底，右手細細撫摸，定在房檐下的匾額上，一字一頓地，讀了出來，“江、湖、飯、館——”
忽然就笑了，笑裡多了幾分耐尋玩味。
他問向蘇椰，“送我的？”
蘇椰點了下頭，正要說明來意，他擱下了手中食盒，指向蘇椰微動的唇角，問，“你？”
而後，又反手指向自己的心窩，再問，“我的書迷？”
“更準确地說，我家阿爸才是您的書迷。”
此語一出，便壓住了他已湧向心口的，那一籮筐撩情的話。
半張着嘴巴，愣了半天。
“小椰子，你好聰明呀！”
暗中的小vi，忍不住給蘇椰點了個贊。
蘇椰總算是得到機會，說明來意了——
“我家阿爸，自看了您在《聯合報》副刊上，連載的《盜帥李遇白》第一部的第一章，就陷進去了。每天晌午，都在等着報紙送來，等您更新的最新章節。趕上情人節，阿媽想給阿爸個驚喜。她投其所好，也看起了《盜帥李遇白》。在第五章，看到了李遇白與方天岚相聚的地方，叫江湖飯館，她覺得很有意思。兩個人對飲的一套十三壺酒，叫知遇春，她也覺得很有意思。”
這時，折月樓主臉上的表情，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我家有個小飯館，剛巧，也叫江湖飯館……”
蘇椰的話，還沒完，就被他插進來打斷，“這麼說，小姑娘，咱倆有點緣分呢。”
“您還是跟我家阿爸更有緣分呢！”
蘇椰試圖掰正着，他歪到了别處的想法，“您愛喝酒，我家阿爸也愛喝酒！我跟阿媽，都是滴酒不沾的。”
“是麼？”
一提起酒來，他的心思，就全彙到了酒上。
一瞬間，便有了，跟蘇椰口中的阿爸，喝上一杯的想法。
“是的！”
蘇椰鄭重點了下頭。
繼續說着，“平日裡，阿媽是不喝酒的。但她愛重阿爸，便去酒吧裡，付給調酒師酬勞，請人家教了她幾天調酒的技術。然後，照着您在《盜帥李遇白》裡的描述，調制出了十三杯雞尾酒。到了情人節那天，當作禮物……”
“等等！”
折月樓主又激動了。
這一回，他眼中的迷離暧昧之色，漸變成了專注的狂喜，“雞尾酒？你家阿爸，瞧得出來，李遇白同方天岚一起喝的，是雞尾酒？”
“當然！”
蘇椰斷然道，“我說過了，阿爸跟您一樣，嗜酒如命。”
這一聽，折月樓主心中，想要找個機會，跟蘇家阿爸喝上一回的想法，更加強烈了。
他追問：“味道如何？”
“阿爸嘗過之後，說是同小說裡的描寫，幾乎一模一樣。”
蘇椰不大懂酒，但她相信唐小山的手藝。
和肖垚、陽陽那兩個捧哏。
否則，味道不對的話，在崔秘書那裡也過不了關。
心下一定，便大膽說了，“阿爸喝的高興，阿媽瞧着也高興，推己及人，想到這麼好的酒，該叫更多的人喝到，便打算在自家小飯館裡推廣……”
光聽着蘇椰的講述，折月樓主便已悠然神往了。
他在書中介紹“知遇春”的時候，采用的是意識流寫法。
世上本無此物，他隻是在描摹，自己心目中，好酒的好味道。
沒想到，竟有人猜到了，他将氛圍設在了古代的小飯館，實際上寫的，卻是現代的雞尾酒，甚至制作了出來。
一下子，勾起了他的酒欲。
他急着問，“你家的小飯館，在什麼地方？”
蘇椰噎住了。
在什麼地方？21世紀複州市的雜貨街上啊！
可是，這能告訴您麼？
便靈機一動，一邊掀開了迷你飯館的“屋頂”，一邊轉移着話題，道，“您也想喝現實世界裡的‘知遇春’，是不是？阿爸囑托，‘知遇春’給您帶來了。但，您現在受傷了，還在養着傷。這酒呢，最好還是先不喝。等您傷好了，再慢慢地喝！”
這些話，講給一個正常的病人聽，是沒毛病的。
但折月樓主不正常啊！
他是怎麼死的？不顧肝病，也要喝酒，喝死的。
他驚吓了一下：“這個房頂，能拆？”
蘇椰解釋，“它其實是一個食盒子……”
話還沒完，折月樓主已然自取了一瓶，拔了塞子，喝了起來。
蘇椰下意識地，就要阻攔。但再一想，他這會兒還沒患肝病呢。傷着了骨頭，喝點酒，除了影響到血液循環，骨頭愈合得慢了點。好像，也無大礙？
至于骨質疏松，他早晚會得。
一輩子酗酒，根本不差這十三瓶，度數沒多高的雞尾酒。
這樣一想，便由着他了。
在他品酒的過程中，她從食盒子的最底層，取出了那兩份合同，和兩根金條子，推到他的面前，繼續說着她的來意——
“阿爸說，‘知遇春’的版權，是屬于您的。我們不能不經過您的同意，就擅自在自家小飯館售賣。于是，派我來，跟您簽一份授權合同。這兩根金條，算是授權費。您看，可以麼？”
“這知遇春，你們要對外售賣啊？當然沒問題了！”
豪情若折月，一口應下。
轉而又道，“隻是……”
縱觀折月樓主的生平，是比較抽象的。
這一會兒，是這個想法，說不定過一會兒，就改變了呢。
蘇椰恐生變故，不等他的“隻是”，為求一個速戰速決，催促道，“沒問題的話，您就把合同簽了吧！”
他見小姑娘性子急。
當即，便用他床邊寫稿的筆，順手簽下了合同。
這麼好看的小姑娘，當然是要寵着了……
合同一簽完。
蘇椰麻溜取過其中一份，塞進包包裡。
然後，将另一份，翻到第三頁，有配方的那一頁，指給折月樓主看，“您看一下，這是調配方法。等您喝完了，哪天還想再喝，就可以照着這個配方，自個兒調着喝！在台北，原料都是易尋的。”
他看了下，合同上寫——
第一瓶：紅粉江湖
琴酒100ml，檸檬汁50ml，紅色石榴醬20ml，粉色草莓醬30ml，蛋清50ml，碎冰适量；
第二瓶：皓月如霜
伏特加100ml，打過的鮮奶油100ml，咖啡香甜酒50ml，碎冰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