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貼身宮女文竹雙手交疊,躬身屈膝,像往常一樣彙報,“今日卯時,公主派人去藏書閣,拿了好幾冊書送到毓秀宮,接連讀了許久。”
聞言,貴妃的眼裡毫無欣喜,看起來反倒更加疲憊了。
“這股勁兒放在先前,本宮定會心生寬慰。但如今,身子還沒養好,就如此刻苦。果然,那天的事……”
“娘娘放心。”
主仆二人相處多年,文竹哪裡猜不出她的心思,“能平安度過一番劫難,公主定是有福之人。”
“話雖如此,本宮還是放心不下。”
貴妃起身,吩咐下人給自己披上大氅,鳳眼微眯:“走,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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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好困……”江黎合上書籍的扉頁,忍不住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不過還好,總算是看完了。”
關于溫家的記錄少得出奇,才不到短短兩個時辰,便足夠江黎把它們都翻閱完畢。
她垂下眼睑,沾着水汽的長睫蓋住眸中閃動的微光:溫家滅門一事,似乎并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殿門忽地被推開,微寒的春風一股腦鑽了進來,惹得江黎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隻需一個衣角,她便認出了來人。
迅速地調整好表情,江黎揚起笑容,做出乖巧的模樣:“母妃,您來了。”
“貴妃娘娘金安。”
毓秀宮的宮女們急忙為她布茶,随後悄悄退出殿外,不打擾母女兩人叙舊。
“母妃今日來是為了何事?昨日您才答應過妤兒,要先注意自己的身體。”
見對方的目光落在了手邊的書上,江黎不由得笑了笑,“總不會是因為這幾本書,才引得您大動幹戈罷。未免也太大張旗鼓了些。”
“本宮從嬷嬷那兒聽聞,你昨晚深更半夜才入眠;今日又為了讀書起個大早。”
江黎眼神微閃,隻是笑。
看她這副模樣,貴妃也明白自己多半是不動了——這姑娘随她,隻要認定了一件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握住江黎有些發涼的手,她歎了口氣,責備道,“若是還不來管管你,身子恐怕又要累垮。本宮這個當母親的,又如何安得下心?”
“母妃說笑了——兒臣對自己的身體,向來很是看重。”江黎從袖中掏出一支發簪,狡黠地眨眼。
它由上好的和田玉打造,簪身是純淨溫潤的潔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鳳;而簪頭則微微偏綠,一朵牡丹悄然綻放。
幾縷純金打造流蘇從簪頭墜下,飄雅出塵。
“你早就猜到本宮會來?”貴妃接過,表情有些無奈——每次見到她古靈精怪的表情,心中的怒火就會不由自主地熄滅。
“不呀。”江黎笑,像一隻得逞的小狐狸,“是我故意早起念書,引母妃過來的。”
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思,江黎解釋:“方才您還在氣頭上;我要是對您說實話,免不了被批評一頓。”
“那現在呢?”
瞥了眼對方手中的簪子,她道:“拿人手短嘛!”
“真拿你沒辦法。”
被光明正大擺了一道,貴妃徹底沒了脾氣:“那麼,尊貴的公主殿下,把本宮騙過來到底是為了何事?”
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貴妃的表情,江黎斟酌着開口:“溫家滅門,到底是怎麼回事?其中族人,真的無一幸免了嗎?”
“妤兒,你……好端端地怎麼提起這些?身邊是有什麼嘴碎的奴才麼?”貴妃眼神一冷,話語間透露出殺意。
江黎自然不可能實話實說:“母妃莫急,并非如此。在昨日的對話後,兒臣對溫家的情況實在是好奇,于是,今日特地翻閱幾冊古籍——這才知道那溫氏乃是名門望族,以占蔔聞名。”
“據書中一些零碎的消息可知,十多年前溫老國師告老還鄉,五年前溫家一夜之間全族覆滅。這幾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史書上卻是一片空白——似乎是……唯恐避之不及。”
對方語氣淡淡,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溫家退出權力中心,找不到記錄,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但六年前,溫家長子來過京城,與父皇相談甚歡,甚至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而他送給兒臣的生辰禮,就在那裡。”
順着江黎示意的方向望去,塵封許久的木箱早已被擦拭得幹幹淨淨,沐浴在陽光裡;原本置于其中的物品,也被擺到了一旁的木桌上。
“沒想到,你竟自己想起來了。”
貴妃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嘴角帶着些許苦澀,“當初你把它們鎖起來放到角落的時候,說實話,本宮甚至是有些高興的——溫家的事情牽扯太深,即便是你的父皇,都對幕後真兇一無所知。”
“難怪兒臣聽說,上一任國師同父皇私交甚好;而面對這麼大的事兒,皇室卻遲遲沒有動作。”
江黎看向她,眼神裡充滿着希冀,“但史書上沒有記錄的,皇室未必不知,隻是礙于各種原因,不可公之于衆……”
剛才還順着她的母親忽地撇過頭,隻留下一個冷淡的側顔:“妤兒,你不要再深究了。”
“就算母妃執意不肯告知,但到了時間,事情就一定會發生。潛藏在暗處的敵人,難道真的會甘心蟄伏一輩子嗎?”
少女抽出被貴妃拉住的手,毫不避諱地指着自己的後脖頸,字字玑珠,“一味地逃避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我自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你……”
一時間,室内落針可聞。
良久,貴妃終究是坳不過。她輕輕歎了口氣,拉着江黎站起了身,随後娓娓道來……
“妤兒,盡管不知你此番打聽的用意,但母妃确實不希望你卷入這些是是非非。”
貴妃歎了口氣,眉宇間憂色不減,“在溫家滅門前的半個月,陛下曾多次在朝堂上提出請溫恒出山,并封其為國師的想法,但衆位大臣似乎對此興緻缺缺;當陛下終于下定決心拟聖旨,傳回的卻是那樣的消息……”
“母妃覺着,兇手是誰?”
“此等大事,本宮自然不敢斷言——隻能說,溫家滅門後的最終獲利者,應當是現任國師罷。”
江黎心頭一沉,國師傅坤地位超然,行事乖張;有時甚至連皇室都不放在眼裡……
對方似乎還想勸她,苦口婆心:“盡管隻有一絲風吹草動,你所做的事,也勢必會讓暗處的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