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竹木以為鵲,成而飛之,三日不下,自以為至巧。”
名為《魯問》的孤本已經上了年頭,封面上著書者的姓名早已模糊不清,甚至連内頁都泛着黃;放在古董店裡,也許是最容易被人忽視的那一種。
但正是這本毫不起眼的書籍,讓失傳已久的機關鳥再度悄然問世。
竹制品向來輕薄,機關鳥扇動翅膀時的聲音與信鴿相比可以忽略不計,而振翅速度更是可以提高數倍。但由于制作難度高,無法實現大量生産。因此,自它從義父手中誕生以來,就一直應用于緊急情報的傳遞工作。
正思量間,機關鳥盤旋着落下,少年顧不得再遮擋陽光,強忍着眼球的酸痛接住了它。
修長如玉的手指在竹鵲翼下的凸起點了幾下,“咔哒”一聲,它的腹部立刻出現了一條窄窄的細口,潔白的宣紙由此處落入掌心。
經過改進,這種新型機關鳥對信件的保密程度也有了大大的提高——一旦沒有按照指定順序按下凸起,宣紙會立即在其體内被絞成碎片。因此,即使信件被半路攔截,也不必擔心内容洩密。
“蕭煥遊生死不明,疑似遇害……”展開密信,他喃喃着念出其上的文字,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郁郁蔥蔥的樹林中,鳥雀的大合唱也在這時達到高潮。清脆的啼鳴聲擊打着耳膜,震得他頭腦發昏,一夜未眠的疲憊感突然纏上來,竟有了股暈眩的感覺。
攥着信,少年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低矮灌木叢伸出枝丫,壞心眼地阻礙着他的行動。才卷好的袖口又紛紛滑落,濕答答地貼着肌膚,狼狽不堪。
“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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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遭刺客襲擊,身受重傷。如今亟待靜養,謝絕見客……’。”江黎看着眼前神色陰郁的女人,語氣平靜,“關于封鎖二哥寝殿的緣由,父皇已經說得足夠清楚。德妃娘娘若有意見,應該去禦書房理論才是。”
“煥遊是為找你才受的傷。如今他生死不明,你竟沒有一點同情心?”
“正是因為察覺出不對勁,才特地避開衆人去天牢審問;隻是沒想到,二哥竟執意跟來,卻慘遭毒手……”
“蕭妤你閉嘴!”女人的眼中是駭人而極端的情緒,仿佛有一頭野獸即将掙脫牢籠,“你對煥遊懷恨在心,早就想殺了他,所以才故意這麼做的對不對?”
她冷笑一聲,“真是貴妃培養出的好女兒,這張僞善的面孔撒起謊來同她一般無二。”
“二哥從未加害于我,我又為何要恨他?”面對咄咄逼人的質問,江黎依舊好脾氣地耐心解釋。
忽地,她一拍腦袋,前言不搭後語,“話說回來,德妃娘娘似乎還不知道這事……”
在對方“看你還能裝到幾時”的目光裡,江黎泰然自若地吩咐宮女搬出先前蕭懷瑾送來的雞血石。
“這是上回大哥拿過來的——原本是國師獻給他的生辰禮,不過現在被特地雕刻成了珊瑚的樣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諷刺煥遊送的東西上不得台面?”德妃一頓,嘴角忽地勾起,驚覺于自己似乎抓到了重點,“還是說,你在變相承認,這是加害于他的原因之一?”
江黎搖頭否認:“雕刻師傅是二哥推薦的,若沒有他,我恐怕收不到這件禮物。”
“嘁,”女人的眉頭擰起,一副不耐煩的模樣,“你到底想說什麼?本宮沒心情在這裡浪費時間。”
“既然德妃娘娘如此急迫,那便不賣關子——”少女笑了笑,示意對方稍安勿躁,“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後,我的嗅覺便比尋常人靈敏許多,所以難免發覺了這塊石頭散發出的異香。”
看着她老神在在的模樣,德妃的心髒忽地重重跳了兩下,不妙的預感愈發真切了。
“得到父皇授意後,太醫院專門派人從底座最表層刮了一些石屑用于研究。幸運的是,結果出得很快——石頭之所以會散發香味,是因為它曾被藥湯浸泡過。當然,由于水不會滲入石頭内部,浸泡是在雕刻完成後進行的。”
“藥湯來源于民間偏方,作用是讓beta進一步分化為omega。”
“你休要信口胡言!本宮出生市井,從未聽說過這等方子。”
“這方子是在娘娘進宮後才發明的。如今,您的娘家在民間頗被人豔羨,自然會有人競相效仿,想要為子女謀個好歸宿。”
江黎盡心盡責地還原細節,生怕對方對自己的回答不滿意,“為了讓女兒高嫁,有些人家會讓她們從八歲時開始服用藥湯;另外一些則是在分化後服用來‘補救’——畢竟,方子裡用到的藥材不便宜,每年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這件事倒暫時沒同大哥提起,畢竟東西已經留這兒了,對我也不會産生什麼影響。隻不過最近正值多事之秋,也許有必要……”
“你在威脅本宮?”德妃壓抑着喉嚨裡的怒音,如囚籠困獸,眼眶因憤怒而泛紅。
“怎麼會呢。”江黎聳了聳肩,漂亮的桃花眼注視着對方,無辜幾乎要從眸中溢出,“隻是想提醒娘娘,也許二哥并不像表面上這般簡單,還需留個心眼才是。”
“你!”女人紅唇微啟,急促地呼吸着,臉色是連胭脂都蓋不住的難看。
見狀,江黎垂眸,眼底的清澈在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既然已經親手把躁動的兇獸引入牢籠之内,那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利用已知軟硬并施,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
德妃試圖通過子嗣獲得成德帝信賴,争奪後宮大權的事情她略有耳聞,也許,這會是一個全新的突破點……
“不過,即便全盤相信也沒問題問題。”江黎做出安慰對方的模樣,眉間萦繞着的惋惜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為以防萬一,父皇在不久前便開始監視他了,所以,娘娘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危。”
仿佛有暴雨傾瀉而下,嚣張的火焰在瞬間被撲滅,隻留下幾屢扭扭捏捏的青煙。德妃鐵青着臉,眸光微閃,似乎在衡量是否要把對話繼續下去。
“唔……娘娘似乎臉色不好,應當多休息才是。”
看出她心生退意,江黎歪了歪腦袋,順水推舟下達逐客令。
“玉簪,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