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姑娘?”疾風面露不解,“三年,如何?”
許久不聞應答,他轉身看向一旁的姬珣,卻見自家爺緊握着茶杯,眉目低垂,落在雲姑娘身上的視線雖冷卻重,意味不甚分明。
“……見笑。”
不知過了多久,宋晞緊攥着衾被的手蓦地一松,倏地仰起頭,臉上浮出慘淡的笑意,啞聲道:“實在是山中無曆日,在那天不見日地方困了太久,竟不知時已過三載。”
“至于和那謝公子有何交集,為何會被禁锢……”宋晞眼裡掠過一絲茫然,黯然道,“實在是記不清了。”
“左右不是什麼愉快的事,記不起來也無妨。”
姬珣垂目看着杯裡自己的倒影,許久,淡淡道:“雲姑娘被困别院三年,或許還不知,子虛谷被毀,靡音族人散落各地之事?”
除卻落葉沙沙,房中阒然無聲。
姬珣擡起頭看,本已回神的雲姑娘不知何時又已神遊方外,眼裡不見傷懷,反而透着幾分……死氣?
姬珣微微蹙眉,思量片刻,擱下茶杯道:“姑娘且安心住在此處,我與令尊有舊,答應過他會護你周全……不論有何打算,養好身子再做籌謀不遲。”
見對方依舊不應,姬珣眉頭愈蹙,擡眼朝朝雨道:“好好照顧雲姑娘,萬事不可怠慢。”
“是!”
直至房内倏而敞亮,一聲急比一聲的咳嗽聲落入耳中,宋晞眸光一顫,陡然回過神。
“朝雨,你家小侯爺?”
她舉目望向廊下漸行漸遠,很快與秋光融為一體的背影,蹙眉道:“素聞南甯侯世子骁勇善戰,萬夫莫敵,而今為何……是受了寒,還是有舊傷?”
朝雨正收拾桌上的杯盞茶具,聞言倏地一頓,擡頭看了看門外,又垂斂下眸光,神情黯然道:“趙府醫說,小侯爺憂思過重……将養了這些年,總也不見好。”
“憂思過重?這些年?”宋晞眼裡浮出不解,“你是說,他這因由不明的咳疾已經很多年?”
想起什麼,朝雨的神情越發黯然,很快搖搖頭,臉上挂着牽強的笑,轉頭朝宋晞道:“姑娘不必挂懷……天時不早,姑娘可有什麼想吃的?奴婢去吩咐廚房拿來。”
宋晞眨眨眼,倏地掀開衾被,一邊蹑履,一邊擡手道:“不必麻煩,我與你同去。”
“使不得!”朝雨連忙起身阻攔,“廚房污穢,姑娘的身子還沒好……”
宋晞看向炊煙袅袅之地,又看了看自己恢複如初的手腕,突然道:“朝雨知道我是誰?”
朝雨一頓,讷讷颔首:“知道。”
“既知道,”宋晞兩眼彎彎,透着狡黠道,“想來也清楚,我或許有法子救你們爺?”
“可!”
“可你們小侯爺不會願意。”
宋晞大喇喇地擺擺手,示意她知道,不等朝雨多話,又湊到她耳畔,小聲道:“不讓他知道,不就行了?”
朝雨:“……”
*
“雲姑娘,小侯爺的鼻子素來靈敏,哪怕隻是些許血腥氣……如此這般,怕是瞞不過……”
後院小廚房,滿牆青竹搖曳,朝南的窗子裡正飄出袅袅炊煙。
臨窗的爐上炖着雞湯,鍋蓋一揭,鮮香立時四溢。
待霧氣漸散,衆人看清爐子上方那張白皙而姣好的臉,柳眼彎彎,淺色的瞳仁裡噙着皎比稚子的興緻勃勃。
“不妨事。”
宋晞大手一揮,兩撮鹽随之灑入汩汩作沸的雞湯中,似猶嫌不足,她擡眼望了望縮在角落裡的衆人,突然道:“燈伯,把你袖裡的胡椒拿來。”
衆人後頭,一腦門锃亮、低眉順目縮在角落的長者倏地一怔,很快擡起頭道:“姑娘,你喚老奴什麼?”
宋晞依舊不慌不忙,仿佛沒瞧見衆人眼裡的探究與遲疑,莞爾道:“方才聽小侯爺說起,說這府中的廚房是燈伯負責,還說燈伯的袖袋是百寶箱,裡頭什麼珍稀的香料都有……”
她若有所覺朝雨滿含探究的視線,泰然自若道:“莫不是晚輩認錯了人?”
“原是如此。”
被喚作燈伯的老伯拱着手走上前,一邊掏出袋裡的胡椒,一邊唏噓道:“姑娘莫怪,隻是小侯爺已許久不曾如此喚老奴,一時……姑娘請!”
宋晞輕一颔首,接過他遞來的胡椒瓶,等不及拿來調羹,舉起瓶子便往湯裡灑。
一撮,又一撮……灑得燈伯眼皮子直跳。
“姑娘,”他搓搓手,有些遲疑地看了看朝雨的臉色,又看向宋晞,小心翼翼道,“雞湯味鮮,胡椒味辛,若是放太多……”
“不怕。”宋晞仿佛成竹在胸,莞爾道,“旁人或許吃不慣,你們爺肯定喜歡。”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齊齊垂下目光,緘口不語。
燈伯拭了拭滿腦門的汗,終還是忍不住,上前道:“姑娘以前時常下廚?”
宋晞動作一頓。
雲裳會不會經常下廚?聖女身份尊貴,在族人心中的地位應當和公主大差不差,既如此……宋晞放下心,颔首道:“不經常,隻給幾位兄長做過幾次。”
“令兄,咳咳!”燈伯瞟她一眼,仿佛帶着幾分揶揄,讪讪道,“而今可還安好?”
仿佛被言中了什麼心事,宋晞方才還春風拂面的臉霎時陰雲密布,仿若風雨欲來。
“雲姑娘?”
直至窗外青竹發出蕭蕭聲響,爐中湯汁發出不耐的汩汩聲,她在朝雨的呼喚裡回過神,垂目看了看鍋裡的雞湯,輕聲道:“朝雨,世子爺現下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