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咯咯哒——”
行經田野如碧,雞舍羊圈,穿過無數粉牆黛瓦,一條水色潋滟的青石弄堂前,若有似無的酒釀香伴着微風習習而來。
“爹!娘!”
不等宋晞兩人開口,泉醴三步并作兩步,急急往弄堂深處飛奔而去。
兩人擡起頭看,秋光婆娑的弄堂深處,一面黑底金字的招子支在日頭下,“醴釀”兩字走筆蒼勁而有力,不出意外,當是泉家宅邸無疑。
“爹!”
“醴兒回來了?”
吱呀一聲響,酒招下的門被推開,一名頭戴葛巾,敝衣及地的老漢頂着與泉醴八分像的面容,春風滿面地迎了出來。
“爹,娘呢?”
“小侯爺、雲姑娘!”
瞧見弄堂外并肩而立的兩道身影,泉老爹顧不得自家兒不知禮數的“上蹿下跳”,傾身就要下跪。
“使不得!”
姬珣兩人連忙上前,一把扶住傾身欲跪的泉老爹,連連搖頭道:“泉家阿爹不必多禮,是我二人不請自來,叨擾老爹清淨,該是我二人同阿爹行禮才是。”
“小侯爺使不得!”
泉醴早已習慣姬珣的不拘小節,加之有“出生入死”的交情在,重逢後,和他兩人的相處愈發自如。等不及自家爹禮數周全的三跪四叩,抵住大門,伸長了脖子往門裡瞧。
“爹,娘親在何處,怎麼還不出來?”
“去!一點不知禮!”
泉老爹瞪他一眼,看出了自家兒和世子爺交情匪淺,欣慰之餘,一邊幫忙抵住大門,一邊回身解釋道:“小侯爺莫怪,怕失了禮數,内子一早去畦裡摘菜去了。”
“無妨。”姬珣擺擺手,“阿爹和夫人自在些才好!”
你請我讓坐進廳堂,一盞茶尚未結束,泉老爹在熟悉的酒香裡放松心神,不多時,臉上竟泛起了若有似無的酡紅。
“老爹冒昧,敢問小侯爺今歲幾何?看着與我兒相差不多……”
姬珣一怔,看了看桌上的差,又看看神情放松的泉老爹,一時竟有些遲疑,不知方才所飲是酒是茶。
“小侯爺莫怪。”看出他的不解,泉醴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家父吃起酒來千杯不醉,奈何醉茶不醉酒。”
第一次見此奇觀,姬珣不以為忤,反而放下茶杯,笑着配合他道:“泉老爹有禮,小子今歲二十有三,比泉将軍稍長幾歲。”
“二十有三?”泉老爹打了個茶嗝,頂着迷離的雙眼打量許久,兩眼倏而下彎,開口道,“聽聞小侯爺尚未娶妻?不知是否相看過誰家姑娘?”
“爹!”
初次照面便過問婚喪嫁娶之事實在失禮,泉醴厲喝出聲,桌下狠狠踹了自家老爹一腳。
姬珣微微一怔,兩眼下意識看向身旁正低眉品茗之人。
覺出他的視線,宋晞悠然擡眸。
秋晖透過梅花格軒窗,在她仿如湖泊的眸間落成一圈又一圈漾着狡黠的漣漪。
四目交彙,姬珣心上倏而湧過仿如春水的柔綿,左手經桌下勾住她同在身側的小指,右手執起茶杯,低垂下眼簾。
茶水清澈,照出他唇角上勾帶笑眉目,姬珣的神情微微一頓。
母親還在時時常在父親臉上見到的神情,不成想,有朝一日原也會出現在他臉上。
勾着宋晞的手微微收緊,浸在春湖裡的心越發酸脹,如見杏花雨綿綿。
“……胡說八道什麼?!”
這廂的兩人各懷心思,一桌之隔的泉醴見自家老爹梗着脖子又要開口,一把扣住他面前的茶碗,怒道:“莫要再胡言亂語,小侯爺什麼身份,輪得到你過問?”
“問問又如何?”泉老爹一臉憤懑,瞪着他道,“泉酩泉酊年齡相仿,待過幾年下了山,總要相看人家。”
“泉酩泉酊?”
想起先前泉醴曾提及家中有兩個妹妹和文音年齡相仿,宋晞微微一頓,擡頭朝兩人道:“是家中兩位小妹?”
泉醴急得滿頭大汗,攔住老爹的同時,偷摸觑了一眼宋晞,見她并不似介懷之意,輕出一口氣,颔首道:“不瞞姑娘,泉酩泉酊正是家中小妹,現下也在花朝女學,是以不曾出來拜會。”
“她二人是雙生子。”
泉醴從腰間解下一枚環玉佩,舉到亮堂處給兩人看。
“娘親特地去廟裡求來的,我的是玉環,她兩人是一雙半月,拼在一起恰是一輪滿月,寓意合家團圓。”
“合家團圓?”
宋晞微微一怔。
如是尋常之願,于她和姬珣卻已是奢求。宋晞低垂下眼簾,一時沒有接話。
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泉醴倏地站起身,視線在他兩人臉上打了個來回,誠懇道:“爺,左右娘親還沒回來,趁現下天氣尚可,不如去田間走走,散散心?”
姬珣垂目看向宋晞,拉着她的手微微一動,颔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