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的一聲,手裡的砍刀重重刺入甲闆,他大步走向宋晞,一把拎起她衣襟,目眦欲裂道:“是你搗的鬼,是也不是?”
宋晞下意識别開臉,意圖躲開飛濺而至的唾沫,前襟卻因此被拽得更緊,兩靥霎時漲得通紅。
“咳咳咳!”
“哼!”
大敵當前,縱是國色天香也再不能讓他生出憐香惜玉之意,影影綽綽下的可餐秀色猝然變得面目可憎,他一把提起對方衣領,怒道:“是不是你這賤婢搗得鬼,一問便知!走!!”
衣領被他重重一拽,宋晞重心不穩,上半身朝前一撲。
“姑娘!”
另側的蘇蘇臉色微變,顧不得手上鮮血淋漓,提着桌腿就要上前。
看出她的意圖,宋晞連忙搖頭,眼神示意稍安勿躁。
有蘇蘇擋在面前,外強中幹的所謂海寇才對一衆女學姑娘們無可奈何,倘若為護她而漏出破綻,讓更多人淪為人質,于事無補。
蘇蘇會意,握着桌腿的手愈發用力,眉頭越發緊蹙。
一心惦記着岸上來人,黃幫主沒能瞧見她兩人間的你來我往。
“一共多少人,可看清了?”
直至厚重的門邊,黃幫主停下腳步,轉頭詢問左右。
“不、不可勝數。”
守在門邊的正是瘦骨嶙峋的左青龍,魁梧壯實的右白虎。
左青龍汗如雨下,下意識看了眼黃幫主提着的宋晞,一邊擦汗,一邊中氣不足道:“幫、幫主,淮、淮南王似乎也在。”
“淮南王?!”黃幫主神情幽微,“是他領着平渡?”
“不、不是!”左青龍頭搖成了撥浪鼓,哆哆嗦嗦道,“在、在隊伍後方,領着平渡的是、是那水中赤兔,還有一人不曾見過。”
“不曾見過?”
想起方才窗邊一瞥,黃幫主心下沒來由的直突突,想起什麼,突然低頭盯着宋晞,怒道:“是你相好?!”
若非相好,怎會等不及披甲便趕了來?
“咳咳——還要多謝幫主成全。”
趁他松手的功夫,宋晞揉着被勒紅的脖頸站起身,瞟了眼他身後頻頻偷觑的左青龍,若無其事道:“若非幫主信任,奴家如何能這般順利上得船來?”
不必贅言,似笑非笑、似是而非間,黃幫主已從她和青龍的“眉目傳情”間窺得宋晞想讓他明白的真相。
花朝女學不會自毀長城,船下到船上幾步路的功夫,細作如何能混了進來?哪裡出了錯?誰人叛了他?
“是你?!”
眼裡迸出一道冷芒,黃幫主一手提着她的衣領,一手抄起長刀揮向青龍頸下,雙目渾圓道:“敢叛我?!”
“不、不不不、不是我!”
眼見刀刃離他頸下隻方寸之間,左青龍雙瞳驟縮,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抖如篩糠道:“幫、幫主,莫要中了那賤娘們們的離間之計,青龍對幫主之心,日月可鑒!”
“人是你領上船、塞進房,不是你,還能是誰?!”
“我、我……”
眼見他痛哭流涕字不成句,黃幫主越發煩躁,自圓其說道:“想取而代之,還是自以為那黃毛小兒能成靠山?!”
“幫主饒命!”
另側的右白虎不似他被怒火吞了理智,兩人在宋晞和青龍臉上轉了一圈,攔住黃幫主,沉聲道:“幫主,而今大敵當前,切不可自亂陣腳!此女巧舌如簧,說出的話未必可信!”
黃幫主動作一頓,眼裡噙着遲疑,轉身看向宋晞。
宋晞連連擺手,半真半假地告白道:“的确如此!幫主切莫多心,小女能上得船來,與他兩人絕無幹系!”
不僅青龍,躬身在旁的白虎神色微變。
“你!”
果不其然,聽聞“與他兩人無幹”之言,黃幫主目色一凜,不顧兩人辯駁,轉頭朝身後道:“老牛花蛇?”
“幫主!”
黥面的老牛、瘦弱的花蛇大步上前,看清伏跪在地之人,面色一沉,連忙拱手道:“幫主,大哥二哥這是?”
“把人帶下去!”
臉上橫肉重重一顫,黃幫主盯着眼前兩人,面沉似水道:“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放他二人出來!”
老牛花蛇視線相觸,卻不敢惹正在氣頭上之人,連忙道:“是!”
黃幫主身側,宋晞低垂下目光,一星光亮自眼底一閃而過。
“幫主,小人冤枉啊!”
“幫主,莫要中計……”
“幫主!”
黃幫主卻已顧不得他兩人的呼天搶地,眼見窗外的火箭越發密集,眉頭緊擰成結,提起宋晞,轉頭朝左右道:“開門!”
裡間數十幫衆剛系上褲腰帶,聞言你看我、我看你,小半縮成鹌鹑,大半吓得直打哆嗦。
卻終究架不住黃幫主仿佛淬了毒的目光,深怕等不及平渡軍攻來便命喪砍刀之下,幾人你推搡我、我擠兌你,戰戰兢兢挪到他身側,一左一右握住門把手。
“吱——呀——”
大門被徐徐拉開。
外頭夜空如幕,崖勢如壓。
剛推開一條縫,狂風并怒浪便伴着流火席卷而來。
瞧見岸邊聲勢威威的平渡軍,黃幫主下意識倒吸一口涼氣,一把提起宋晞擋在身前,朝門外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