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身上穿衣服褲子與其他人相比起來都極不合适,褲腳又大又肥,走上幾步便會左腳踩右腳,不摔才怪。她的頭發亂糟糟的,臉也髒兮兮的,隻有一雙黑色的眼睛又大又亮。這麼個孩子一個人坐在地上大哭,即便她非人非鬼,這哭聲也難免讓人動容,沈懷慈面露不忍,剛想上前,墨言卻已走在他前面,掏出手絹試着給她擦淚。
他摸了摸這孩子的臉,冷冰冰的,不像活人,可要說是屍體,這神态動作卻也不像一般的死屍能做到的。在他的安慰下,這個孩子總算停止了哭泣,從她那結結巴巴的話裡得知她是要去給姐姐送藥,墨言看了眼灑滿地面的清水,問:“你姐姐在哪裡?”
“這邊。”女孩隻到墨言腰間,拉着他的衣服下擺往其中的一戶人家走,這家人比其他兩邊顯得闊綽的多,屋頂非這裡普遍的茅草,而且黑瓦片片累成的,正中間是主屋,右邊是雞窩和牛棚,左邊則是一個黑漆漆的房子,門上還挂着鎖。她站在門前敲了敲門,門開了。
“姐姐?我們這裡沒有你的姐姐啊?”門後站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皮膚黝黑,眼角有一道疤,那女孩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姐姐就在你們這裡!我姐姐病了,你讓我進去看看她!”
“诶诶。”男人沒攔住,這孩子沖進屋内被他一把抓住,女孩邊掙紮邊尖叫:“你騙人你騙人,你為了那個女人就不管我姐姐了!”
“好好好,你進去看。”男人無奈松手,女孩在房子裡跑了一圈,闖進每間房間裡查看。沈懷慈捅了捅葉喬:“跟進去看看。”
葉喬指向自己,“我?”
“你是女子,總比我們方便,還不快去?!”最後一句語音上挑。葉喬隻能跟在她背後,目光掃過屋内的每一處,男人在她們背後無奈道:“我老婆都死了三年多啦,這屋子裡除了我老爹老娘,哪裡還有别的女人啊?”
“可是,可是……”這孩子轉完所有房間後,驚慌起來,男人又道:“秋花,你爹不就生了你和你哥兩個麼?你哪有姐姐啊?别鬧了别鬧了,回去吧。”
“吵什麼啊?”主屋裡又走出來一對老夫妻,男人道:“爹,是秋家那個女娃,帶了一群人來我們這裡找姐姐,哪有什麼姐姐嘛。”
老人一雙暗黃的眼在秋花身上破爛的衣服轉了轉,“這孩子腦子燒糊塗啦,她爹她哥也不管管,麻煩,真麻煩,給她一點吃的,送她回去吧。”
男人從屋子裡拿出一塊被壓扁了的糖塊放在女孩手裡,好聲好氣道:“來,吃了糖去别處找吧,别鬧了哈。”
秋花把糖往地下一甩,用腳踩了踩:“你騙人你騙人你騙人!”
糖在這裡已經算稀罕東西了,男人發起脾氣來,“你這小傻子怎麼跑來我家發瘋,出去出去,快滾出去!”說着就把她往外趕,對着其他幾個人道:“還有你們,少來管閑事,别以為人多我們就怕了,滾滾滾!”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秋花再次大哭起來:“姐姐……哥哥……姐姐……”
葉喬回到沈懷慈身邊,意味深長地看着這個孩子的背影,沈懷慈道:“看出什麼了?”
“衣服,裡屋裡有件做了一半的小孩子的衣服,看起來很新,不太像三年前做的。”
已近日落黃昏,不少年紀大的村民在路上閑走,見到他們這幾個外來客雖然驚訝,但大都抱着友好的微笑。大火、骨骸、孤墳、未知的姐姐......珠子浮出水面,卻還沒找到那根用來串珠的長線。秋花轉過身抓住墨言的衣服,道:“哥哥,我姐姐一定被他們關起來了,你們要救救她!”
墨言看了眼其他人,道:“怎麼救?”
又是一個村民扛着鋤頭路過,秋花等這人走遠了才道:“我知道她被關在哪裡,等天黑了,我帶你們去。”
也隻能先看看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了。一路問過去,這村子裡不論是問路要飯,村民都熱情答應,隻是一提留宿便搖頭拒絕,似乎極不歡迎外人在此過夜。沒有辦法,秋花找了個偏僻荒廢,屋頂塌了半邊的房子。
秋花情緒平複下來,恢複了孩子調皮的本性,在這破房子内外翻找着什麼,片刻停不下來。四人沉默地看來看去,最後還是墨言先開口:“觀兩位神情,似乎對這裡的異樣并不驚訝。”
“一回生二回熟,墨師兄你下次再見也不會奇怪了。”葉喬道。
“殺都殺不死的怪物,還是别見才好。”那名弟子想起那些斷手斷腳後能快速還原的村民,背後冒冷汗。
“二位來此也是為了這件事?”墨言見沈懷慈并不反駁,了然道:“倘若如此,我們也不多問了,不過依照二位的經驗,接下來該怎麼辦?”
“等吧,等入夜後,看看她姐姐是不是真的被關起來了。”葉喬沖一邊在玩螞蟻的秋花努努嘴。
“噤聲,有東西來了。”昭明金光亮起,葉喬立刻握緊了渡我。
下一秒,鋪天蓋地的白霧頃刻降臨,瞬間将所有人包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