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霄微微醒轉的時候,眼皮就像是被凍結到一起,怎麼都睜不開。但她覺得身上冷,掙紮着還是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結了凍的地面,也難怪躺在上面會覺得冷。聞霄艱難支起身子,關節處發出了輕微的聲響,她忍着寒從手肘揉到膝蓋,視線這才一點點清明起來。
她竟回到了最初的山洞,就像是從未離開過那樣。
東君臨世之景,寒山因果奇遇,似乎都是一場幻夢。
可聞霄手中依舊死死攥着一根紅白麻繩,是方才墜落時從祝煜頭上扯下來的。這又昭示着方才的一切,是真實經曆的。
猛烈的風從洞口吹進來,塊大的雪紛紛而下,随風灌入,祝煜就倒在離她不遠處的洞口,雙目緊閉,雙眉緊皺,似乎在忍受什麼極大的痛苦,身體時不時緊繃抽搐一下。
聞霄吓了一跳,連忙爬過去,解下身上的皮子裹到他身上。她這時候才發現,祝煜周身依舊冷得如同凝固了一般。人本就長得周正,眼不算大,眉生得烏黑濃密,被洞口冷風蹂躏的,眉毛上都結了層冰。
聽說受了寒的人若是一直睡過去,會再也醒不過來。聞霄繞到祝煜背後,兩手勾在他腋下,拼命朝洞内拖去,一邊拖一邊喚他。
“祝大人,祝大人!”
祝煜擠了擠眼,随後就是一個激靈。
聞霄被他吓一跳,胳膊本就力竭,一抖之下祝煜人直接被丢到地上,頭不偏不倚落在聞霄的腳尖上。
“啊,你砸死我了。”
聞霄抽出腳,自己盤腿坐在一邊,搓熱了手捂在腳趾上。趕路的時候腳已經磨損,又是受凍又是受累,她快對疼痛感到麻木了。
祝煜揉着後腦起身,“我這是……回來了?”
聞霄低下頭,繼續揉着腳趾,“嗯,回到最初的山洞了。你看,我并沒有亂跑。”
然環顧四周,這山洞和初來時大有不同。祝煜是不怕冷的,此刻五髒六腑卻都涼的不行,揉着肚子站起來道:“不對,這山洞應當是被岩石封死的,還有這壁畫也變了……”
聞言,聞霄擡起頭,牆上那鋪天蓋地的畫的确變了模樣,從妖異橫生的火種與東君臨世的故事,變成了一副平平無奇的玄鳥賜福圖。
祝煜伸手就要去摸,聞霄立即呵止,“别碰!”
祝煜不明所以,“為什麼,這壁畫絕對有問題。”
聞霄垂眸道:“這壁畫年代久遠,在這裡受寒受潮,若是貿然觸碰,我怕會損壞。”
“可它為什麼變了?”祝煜收回手。
聞霄搖搖頭,目光盯着那冷到反光的地面,“我想,我們從來沒離開過洞穴。”
“怎麼可能。”
祝煜盤腿坐在聞霄身邊,聞霄也沒在意,伸手指向地面,“你看,這是我們放在躺的地方,既沒有你找來的柴,也沒有塌陷的山石。而地上這兩個印子說明我們躺了很久,我能想到的隻有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有意思。能告訴我是什麼原理嗎?”
“能,但是怕大人覺得我亵渎神明。”
“你已經落魄至此,何談罪加一等?”
聞霄苦笑了下,“這裡鎖着的是緣中仙人。”
祝煜道:“休要胡言,我雖是武官,也讀過書的。緣中仙人早已伏誅。”
“我們在書帛上讀到的,隻是想要教化我們的。或許整個東君臨世的故事都是假象。”
聞霄清了清嗓,裹着冰棱的衣衫,将自己從見到東君臨世到與祝煜塵緣線相逢的始末簡短講了一遍。
祝煜聽完一陣目眩,仔細想想又并非毫無道理。
聞霄道:“抛開我所見不談,單從壁畫上的内容看,畫功筆觸粗糙,更像是先民時期的畫。東君臨世是畫的結尾,最初身陷混沌的火種便是東君的誕生。”
“怎麼可能,太陽誕生于火種?”
“大人這種事事都要質疑一番的态度是我們祈華堂非常歡迎的。”
祝煜臉抽了下,道:“書上說東君是生于湯谷……”
“大人這事事隻認書本權威的态度是我們祈華堂所批判的。”
“我又不是你們祈華堂的。”
祝煜嘟囔着,發現自己在聞霄這酸文人面前,實在是沒脾氣,繼續道:“你的意思是,曆史是被篡改的?”
聞霄嚴肅道:“也不能僅從在寒山的一瞥來冒然下定義,緣中仙人本就是妖邪,随随意意為他翻案,抛卻先民時代的社會背景不談,是曆史虛無主義。我私心裡依舊更願意相信東君臨世賜福。關于緣中仙人手頭的資料太少,剩下的内容還需要我多加考證,唔,我是說我還有機會的話……”
祝煜吸了吸鼻子,一把搬起聞霄的腿,放到自己膝上,“會的,會活下去的。”
聞霄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整個人都慌亂起來,“你、你幹什麼……”
祝煜則是用皮子裹住她的腳底,仔細揉起來,“我方才不是砸到你了嗎,哎呦,你說這一路上,也沒有個賣鞋的。”
聞霄忍不住朝後蹿,祝煜則死死逮着她的腳踝,非得給她來一通腳上按摩。
“大人您也沒有錢買鞋啊……”
祝煜翻了個白眼,“這要是在京畿,我不付錢也沒人敢攔。”
動作本該略顯暧昧,聞霄有些臉紅,然祝煜手上是練家子的,揉人腳趾也沒個輕重,處處都戳在聞霄的癢癢肉上,聞霄被撓得幾欲崩潰,抱着大腿不斷掙紮,“大人在京畿風光,何故對我用刑?”
“我這是看你太可憐了,幫你揉一揉。”
“你才可憐。”
聞霄終于解救出自己的腳,從祝煜的魔爪中拔出來後一腳踹在他身上,“我不需要你幫我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