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煜一個激靈,“我問你,十五呢!”
小五見上司發怒,哆嗦起來,話也開始說不清。
祝煜隻好問平時最清醒的小四,“小四,十五去哪了?”
小四默了下,“被他們給……害了。”
“他們敢謀殺京畿命官?”
祝煜目瞪口呆,在七國遊走多年,逢人見到京畿命官無不退避三舍,竟還有敢刀劍相向的。這哪裡是狹路相逢,分明是為掩蓋什麼罪證殺人滅口。
小四繼續道:“他們人多,怕是講不通道理,大人,咱們現在得撤了。”
祝煜回頭看了一圈,雪壁高聳,風雪肆虐下他竟看不出自己到底身處哪個位置,“小四,我們怎麼從寒天枯出來的?”
“什麼寒天枯?”
小四疑惑道:“大人,您沒去成啊!上次天裁寒山雪崩,塌了路,我們還沒商量好怎麼進山,您就犯了頭痛。”
“我們從沒進寒天枯,也沒見到什麼塵緣線?”
一群小喽啰齊齊搖首,“沒有沒有沒有。”
風聲呼嘯,送來了遠方的腳步聲。
小四剛要開口,祝煜捂住他的嘴,帶他壓低身體,朝下躲,對着旁邊幾個人打手勢:多少人?
旁邊小五也比了個手勢:起碼三十,把咱們下山的路堵死了。
祝煜深吸一口氣,繼續打手勢:一會跟緊我。
他仔細聽那些人的腳步聲,待聲音朝上山的方向遠去,他帶着衆人一路靜步,貼着山壁迅速下山。
一路上迎風冒雪,直到半山腰的地方,太陽徹底落下去。周遭被濃郁的黑吞噬,祝煜隐約看到,在側路上,鬼鬼祟祟潛伏着一大批人,燃着篝火取暖。
祝煜弓腰,繼續湊到角落,發現竟然不止三十人,幾乎快要成一支小隊了。奇怪的是,他們坐在那,仿佛在休整,互相聊着什麼。
祝煜聽了良久,并不能聽出這些人的目的,隻發現他們口音并不是羌國口音,卻都帶着一股子玉津味道。除此之外,這些人裝備齊全,似乎是要越過寒山執行什麼隐蔽的任務。
寒山高聳,恰是羌國和大堰的國土邊界。
多年的曆練讓祝煜腦子裡形成無數種推測,想要摸清這些人的目的,卻實在難以确認這些人的詳細身份。
玉津的口音更像是官話,是最貼近京畿腔調的。能說玉津口音的人有許多,這不是能下定論的依據。
而七國并非完全和平相處,坐擁寒山的大堰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寒山易守難攻,是大堰國天然的屏障,除此之外,傳聞寒山有先民留下的寶藏,隻是礙于寒山有邪祟的傳言,無人探索。
其餘六國,甚至一些小部落,都對東之大堰虎視眈眈,若非大堰國君侯強幹,京畿出兵幫助,大堰懷璧其罪,早就得被蠶食個幹淨。
盡管如此,幾場交鋒下去,大堰總是作為受害者,收了周邊諸國的一部分土地。東之堰國一點點擴張,無形之間竟然成了國土面積最大的國,以十分委屈無辜的姿态直逼京畿,有威脅到京畿的勢頭。
大堰真的無辜嗎?祝煜并不這麼認為。
身後小一道:“他們這樣私自在兩國邊境集結,是不是在幹壞事啊?”
小四道:“不光明磊落,肯定不是好事。回去得上報大王和祝尹大人,給咱們小十五報仇。”
小一點點頭,剛想說什麼,一個噴嚏打出來。
祝煜眼都直了,忙讓他閉嘴噤聲,奈何這一聲響動,已經驚動了篝火前的人,立即抄起兵刃,循聲而來。
寒山隻有光秃秃的山壁和厚重白雪,偏偏祝煜還穿得白紅相間,格外顯眼。
無路可逃,隻能迎敵,祝煜同身後衆人齊齊拔刀,與對方對峙起來。
“我們隻是路過,并無惡意。”
可在眼前的人眼裡,他的話并沒有半分意義,舉刀就劈。
祝煜是一身好武藝,然敵衆我寡,隻能邊打邊退。
山路崎岖,他們撤的也艱難,小喽啰們一個接一個倒下,滾燙鮮血落在雪上,大片暈開。
祝煜越發緊張,除了奮力搏殺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隻能眼睜睜看着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小喽啰們死于刀下。
怒吼聲在山間回蕩,鮮血飛濺,他們撤過的路成了一片用鮮血和屍身鋪成的屍路。
搏殺的時候,祝煜自己也身中數刀。
小四掙紮着對祝煜喊道:“大人别打了,快跑。”
祝煜劃斷一個人喉嚨,執拗道:“我不當逃兵!”
“大人快逃,替我們報仇!”
話罷,小四挺刀,擋住敵方,沖着祝煜笑起來,“大人,快走吧,我們再也不給您拖後腿了!”
寒氣在祝煜肺腑間碰撞,他嗆了口風雪,淚在眼眶中聚集。
眼前小四絕望的笑,仿佛倒影着他小時候,剛到兵營跟在祝煜身後的樣子。
祝煜不敢多想,悶聲道:“我對不起你們。”
随後轉身就跑。
小四幹脆丢下刀,看了一眼祝煜遠去的身影,張開雙臂,用身體奮力阻攔敵人,其餘幾人見狀也學着,張開手臂,用身體在狹窄的山道上撐起一條生路。
當新的一輪太陽升起的時候,寒山又是一副新模樣。
大雪蓋住遍地鮮血,落在橫七豎八的屍身上。其中一具屍身,身上還要祝煜的披風,上面被血染紅浸透,紛華霏麗的紋路模糊不清,雪沫落上去,像是殘破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