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莫非是……是那個每天都要在朝堂上……”後半句聞霄咽下去了。
六堂裡面,祈功堂是最煩人的。掌籍冊、任免、科考,再有就是誰的工作做的不妥帖,狠狠地參他一本。
煩人精裡一般有一個頂尖煩人的,這人便是朱大人。
朱大人非常傳統,喜好自然與仁政,對待工作将就的也是忌急忌燥,希望一切都能溫和地執行。
因此,每逢早會,必然是要大參一筆左禦史辛昇的。
辛昇沉痛地合眼,“很遺憾,是他的外甥。”
“你完蛋了,他肯定得參你好幾本。”
辛昇抖抖袖子,不知從哪摸出幾本皺巴巴的綠折子,“已經攔下了三本,估計後續他還在醞釀。”
“我瞧瞧!”
聞霄接過折子,頗為認真地品鑒了一番。
“如何?”
“好文章,引經據典,有理有據。”
“聞大人!方才說好的傾囊相助呢?”
聞霄掩唇,“左右是個遠房外甥,朱大人氣成這樣,是誠心要跟你杠。”
這也怨不得朱大人,隻是傳幾句流言蜚語,就将人打成這樣,若說辛昇沒有公報私仇的意思,聞霄是不信的。
聞霄墊着腳,提起裙擺,走到那一排犯人邊上,“哪個是朱大人的外甥?”
辛昇揚揚下巴,“最胖的那個。”
“喔。”
聞霄伸過頭,仔細看去,心裡不免涼了一塊。
若是尋常的拷打,或許還能狡辯推卸,這外甥傷口寸寸見骨,分明就是沖着洩憤去的。
“辛大人,借一步說話。”
聞霄引得辛昇出了審訊室,竊聲道:“事已至此,辛大人不如壞事做絕。”
辛昇愣了下,“這是何意?難道不應該補救嗎?”
“通常你若是得罪人,若是輕微得罪一下,就仔細賠不是;得罪狠了,那便跟他鬥個魚死網破,因為你彌補也沒有結果的。”
聞霄抖了抖衣擺,身上的流蘇晃得分外輕蔑,“君侯遠在牧州,這外甥的死活還不是你說的算。他若是繼續參下去,盡可以給他的外甥收屍了。”
“你要我脅迫他?”
“怎能叫脅迫?這些話是他外甥自己說的,你隻是秉公行事,是狠狠參你一本失一個外甥,還是以後夾起尾巴做人,怎麼選朱大人心裡是有數的。經過此事,他外甥活着回去,你以後在朝堂上也安心,不是嗎?”
辛昇聽完,倒是佩服地笑了,“以前沒發現你滿肚子壞心眼,這君侯的位置真是為你量身定制的。”
聞霄瞪着他道:“少給我挖坑。”
第二日,朱大人候在圜獄門前的時候涕泗橫流,一頭撲在他那半死不活的外甥身上,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無計可施,安穩地收了參辛昇的折子。
聞霄每天睡前都會和祝煜一起在院子裡賞日光,順口就将此事去掉因果講給祝煜。
祝煜聽完,舒心地笑了,“可能他是真的想跟你交個朋友。”
聞霄正坐在水缸邊涮筆,擡起頭古怪地看向祝煜,“什麼意思?”
“他都能攔下來朱大人的折子,還能真的為此發愁嗎?這是專門給你留的‘難題’,讓你心安理得地繼續和他共事。”
聞霄一想,還真是如此,辛昇行走六堂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參他的折子怕是堆成山了,他哪裡真的怕過。
一時間她又羞又煞,筆都丢到缸子裡,濺起一片水花,“他這個人!怎麼這樣捉弄我!”
“聞霄,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對你的好,這很重要。辛昇雖與你們君侯親近,但的确從未做過構陷别人的惡事,你不需要信任他,但也不用像防賊似的,他是你的人脈,你也是他的人脈。”
“你與他熟悉嗎?”
聞霄說着,兩手撐着下巴,恰好趴在祝煜大腿旁邊的杠子沿上。
祝煜淡淡道:“不算很熟,但一起下館子吃酒過。”
不知怎的,他突然手欠,覺得她的頭發又長又軟,摸一摸手感應當是不錯。他行動力極強,想到的時候,手已經探了過去。
果不其然,挨了聞霄一巴掌。
“你拿我當小狗啊。”
祝煜嬉皮笑臉道:“不啊,我拿你當倔驢。”
“你才是驢。”
說着聞霄推了他一把,誰知他本就是倚坐,身體半懸空着,一大片水花 ,竟然将他一把推進缸子裡去。
不确定祝煜水性如何,聞霄隻按照自己水性不好對待,連忙拽着他的手,拼命将他往外拉。
她尚未将祝煜拉出來,水缸在一聲巨響後炸裂開,隻見一身白衣的祝煜從碎片堆裡滾出來,衣服上似乎還帶着若有若無的血迹。
他癱倒在地上,身邊插着明晃晃的幾支弩箭,箭頭已經深深陷入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