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聞霄從幻境脫身,仍是不甘願,想要再入幻境。無論祝煜如何勸阻,她都是要進的。此時才發現,這幻境也不會遂人的心願,并非她想看什麼,就得以看到什麼。
聞霄卻不願作罷,另辟蹊徑想起聞缜得知葉蟬的死因,是朝中有人通風報信。依照鐘侯所言,他是和一幫神秘的人接觸了才會如此。
這也算是一個線索,聞霄即刻查了兩年前鑄銅司的出入記錄,若是有那些耳目聰明的人反複出入鑄銅司,那大概就是接觸父親的“神秘人”了。
這一查,聞霄竟發現,在聞缜遇害的那一年,往前倒推三年,竟有個熟悉的名字反複出入鑄銅司,次數乍一看沒有六百也有五百次,往往都是下工了她去,上工她才出。
這人不該出現在鑄銅司,尤其不該出現在父親身邊。
聞霄看着鑄銅司的出入冊,執筆在王沛沛的名字了畫了個朱紅的圈,又傳了人暗中盯好王沛沛的行蹤,要求事事同自己彙報。
祝煜聽說了這件事,卻開始苦口婆心奉勸起來。
“你盯王沛沛便罷了,最好不要再插手上一輩的恩怨。”
他越這麼說,聞霄便越是好奇,趴在桌前,“為什麼?”
“我也隻是個建議。”祝煜沉吟片刻,見她精神恢複了許多,便也忍不住多說一些,“我遊走列國,哪個朝堂也不是幹幹淨淨。這人為你父親招惹來了禍事,你再去查,跟着招惹了禍事又該如何?”
聞霄心知肚明,十有八九和聞氏鑄銅人祖宗的事情有關,便揣着明白裝糊塗,糊弄着應了。
乃至此,萬象更新,玉津又是一番新面貌。
闖宮死去的奴工,連同聞霄的家人,一應葬在了祭場後。那是片祥和的地方,蘭和豫蔔了一卦,指出那裡最是人傑地靈。
新冢初成,舉國哀悼,一股喪氣為消,人們又聽玉津頒布了一連串的政令,一時間各州的官府告示貼得滿滿當當,人們要适應,都得費好些功夫。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給奴工脫奴籍。
既然脫了奴籍,須得有個身份。
祈盈堂的大人們便在大風宮西南門前支了個棚子,一群奴工排着隊辦戶籍。
祝煜打馬路過祈盈堂的時候,見到這熱火朝天的場面,也不禁唏噓。
他是個走一步會想十步的,此番大堰的奴工脫了奴籍,傳到六國,還不知是福是禍。奴工脫了奴籍,還會有一系列的爛攤子,又要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想來聞霄是個實幹的,不怕麻煩,也不懂什麼趨吉避兇,隻知道迎難而上,祝煜難免替她擔心,得罪玉津貴族事小,踩了大王的底線才是最要命的。
忽然間耳畔響起聲清戾的鳥鳴,祝煜擡眼,正見一隻烏黑的鳥在玉津上空盤旋。他心裡頓感不祥,繞到個無人的巷子,掏出長弓,一箭射死了那隻黑鳥。
宋袖拍了拍巴掌從他身後走來,“祝小将軍好箭術。”
祝煜收工,語氣有些冷,“京畿養的不知好歹的鳥,飛到你們的底盤,我這次先替你們收拾,待以後記得巡視上空,免得每天吃了幾碗飯都讓人家聽去。”
宋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鳥是京畿的眼線。
“此鳥通人性?”
“訓練過的,他們有自己交流的辦法,我也看不明白。有多少你殺多少便是。”
宋袖長呼一口氣,心裡不安起來。他十分儒雅的斂袖,替祝煜牽馬,二人一前一後又回到了喧鬧的大街。
幾個婦人抱着孩子,似乎在與商戶拌嘴,呱呱得十分刺耳。細聽下去,倒不是财務糾紛,是事關尊嚴體面的事情。
祝煜速來愛湊熱鬧,忙下馬,強拉着宋袖聽起來。
原是婦人去買些米,說了句米貴,被商人出言譏諷,開始拿她曾經的奴籍說事。這恰好點燃了大家心裡的火氣,眼見着加入争執的人越來越多,富貴閑人和剛脫了奴籍的人分成兩派,激言對罵不過瘾,又上手拉扯,到最後竟把官兵都鬧了來。
宋袖甚至在裡面看到幾個鑄銅司的弟兄。
他最怕吵鬧,捏了捏眉心,轉身就要走,卻聽祝煜興緻勃勃道:“你們君侯在這麼鬧下去,非得再打一仗不可。”
“新制度推行一定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挨過去就好。”
“非也非也,我雖讀書沒你們這些人厲害,卻看過不少人吵架。你們君侯此舉過于急躁,是動了這些貴人碗裡的肉了。”
宋袖是個潛心學問的,并沒将這些當回事,又見聞霄日日與人議政,想來不會出差錯,他也就沒将此事放心上。
誰知過了兩日,竟有人被活活打死了,自此以後尋釁滋事者不斷,排起隊的不止祈盈堂,還有各個街道的公堂衙門。
宋袖實在是擔心,告知了蘭和豫,二人一起跑到建明殿向祝煜請教。
祝煜正一身輕衫子,紅也不像紅,粉也不像粉,披頭散發趴在棚子前和白鹿說話。他說一句,白鹿叫一聲,若是白鹿不理他,他便給白鹿吃點東西賄賂賄賂。
路過幾個侍女見他這模樣,都連連搖頭。
邪門,太邪門。
蘭和豫和宋袖走到他跟前,見他悠閑的緊,才道:“前些日子,你同我說玉津要有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