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句尖銳的話,把所有屍位素餐的大臣,連同滿座權貴子弟,都痛罵了一頓。
夫子臉上挂不住,夫子也是個權貴子弟。
那年宋袖十五歲,硬着頭皮,挨着戒尺,與夫子論了整整一聲鐘鳴的時間。
果然癡到了盡頭,會害己。
眼淚一點點湧上眼眶,眼前一片赤紅,聞霄忽然什麼也看不見了,隻管捂着臉蹲在地上啜泣起來。
宋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小霄?你還好嗎?”
看不見聞霄的神情,她肩頭一聳一聳的,哭聲細碎傳了出來,身材嬌小蹲成個團子,“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和蘭蘭,我一個也不想丢。”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人都有這麼一天,早晚又有什麼區别呢?況且我還能陪你好久呢。”
“不久,不久,比我活得短就不算久。”
“哪能啊,我們小霄要長命百歲啊。況且我長你一歲,蘭蘭長你兩歲,你本就比我們年輕啊!”宋袖不經常溫聲說話,有些僵硬,卻也是誠心安慰人的,“小霄,别哭了,我給你擦擦眼淚行不行?”
聞霄什麼也看不見,眼前紅彤彤一片,她覺得鼻尖有一股鹹氣,抹了把眼睛,才勉強看清東西,擡起頭,見到的卻不是宋袖溫柔的面容。
宋袖一臉驚恐,緊急伸手捧起聞霄的臉。
“你……你怎麼了?”
聞霄心跟着也懸了起來,弱聲道:“我沒怎麼呀?”
“你……”
宋袖有些不知所措,擡手抹了聞霄眼角一把,抹下的不是淚,而是殷紅的鮮血。
雙目含血,大兇。
宋袖難得慌了神,哆嗦着說:“你……你有沒有不舒服?”
本是沒有的,宋袖這麼一說,聞霄反而覺得心跳急促,呼吸困難,頭一陣陣鈍痛,腳下一軟暈了過去。
祝煜急匆匆趕到驿站的時候,幾個醫館學徒正候在門前,他要推門而入,卻被學徒擋住了。
“小爺,您不能進去。”
“我是誰?”祝煜淩厲地質問。
學徒傻了眼,實話實說:“您是祝尹大人的獨子,大王親封的七國欽差禦使,亞服将軍,京畿……”
這噱頭太長,學徒還要往下念下去,祝煜卻早已失去耐心,“知道我是誰還敢擋路?想活命讓開。”
“好吧。”
一個學徒讓了,另外幾個卻不肯。
“不行,我隻聽我師傅的。”
“幾個小胖子,你們讓不讓,别逼我發火啊!”祝煜怒喝道。
“小爺您發火吧。”這一排學徒眼一閉,個頭隻有祝煜一半高,委屈巴交地橫在門前就是不動。
祝煜剛想動用武力把他給提開,偏偏剛要動手,腦子裡出現了聞霄念咒似的聲音,如同戒律清規般勸誡他,他隻好作罷,抿了抿唇。
“你知道為什麼芳香園那幾個小孩從不敢攔我嗎?”
“為什麼?”
“因為我吃小孩,一口一個,嘎嘣脆。”祝煜熱情洋溢地笑了笑,俯下身子拉起學徒的手,放到嘴邊,張口就要咬。
那學徒一個激靈,忙閃身開去,“您……您快進去吧。”
不等其餘幾個學徒反應,祝煜撞開門,一股濃烈的藥味便沖鼻而上,他幾乎是嗆到,往裡走去,終于見到了聞霄。
幾個郎中同宋袖正在桌案前研究方子,滾燙的藥罐子已經擺在桌上,蘭和豫靠在床邊,給聞霄一口口的喂藥。而聞霄本人,端着本《爐經》津津有味地看着。
再看聞霄的臉色,有些憔悴,但并無大礙。
祝煜一時火氣,走到床前一把抽走書,“還看還看,現在連床都下不來,還不好好休息。”
聞霄擡眼,無辜道:“又不是什麼大病。”
蘭和豫給了祝煜一個肯定的眼神:是的,她沒病。
“沒病吃什麼藥?”
“補藥,我太虛了。”
聞霄說得十分誠懇。
蘭和豫亦是給了祝煜一個誠懇的眼神:是的,她就是在吃補藥。
祝煜不信,走到桌案前,一把奪過寫了一半的方子,擰巴着雙眉端詳起來。
聞霄在後面悄聲道:“你看得懂?”
祝煜沒好氣道:“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