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煜沉吟片刻,道:“我好像想起來烏潤去哪了。”
聞霄眨眨眼,“你記起來了?”
祝煜說出來,自己都難以置信,“方才鎖我們的,隻怕就是烏潤。”
說完,姑娘突然眼前一亮,興奮地站起身,“君侯!君侯來了!”
聞霄擡頭,望着院門口,烏潤果然狼狽地站這那,頭發松散,眼眶泛紅,皮肉下垂,長出了許多褐色斑點。他的胸口就像是個大風箱,每一聲喘息都十分艱難,發出呼噜噜的聲音。
烏潤踉踉跄跄走到夫人身前,隻是試探了下鼻息,慘笑了聲,“果然。”
聞霄不明白,“果然什麼?”
“我夫人新喪,勞煩小花仙人和聞姑娘,幫我照看遺體。金銀台有難,待我解決了這樁事,安葬了夫人,再來敬謝二位的恩情。”
烏潤渾渾噩噩說完,像是丢了魂,最後眷戀地摸了摸夫人的臉,起身往外走。
聞霄忙叫住他,“烏兄!等等!”
她腦子亂成一團,摸了摸烏夫人的喉嚨,果真沒了生機。聞霄如同被五雷轟頂,耳邊嗡嗡作響。烏夫人一直這她身邊,她竟不知是什麼時候死的,更不知是怎麼死的。
“烏兄,我沒照看好夫人。”
烏潤擡手,示意聞霄不要再往下說。他如今站立都十分勉強,仍是執着的往外走着。
“苦厄将至,誰都逃不掉。”
烏潤靠着門框,回望聞霄,道:“隻怕這是君侯的宿命,若是我沒回來,夫人還得勞煩二位安葬。”
聞霄覺出這話不對,天下雅宴君侯殉爐的畫面浮現在眼前,她忙追了上去。
烏潤奪路而逃,一路彎彎繞繞,跑進了相鄰的院落裡。聞霄等人緊跟其後,更一進去,沒看到烏潤的人影,卻聽到門後清脆一聲,又落鎖了。
聞霄拼命拍着門,“烏兄,你做什麼?放我們出去!”
烏潤說:“我引你們來,又怎會放你們走。你們别怕,我不會傷害你們,你們隻需要在這裡等我,給我一些時間。”
“你千萬别想不開。”
門後是烏潤近乎崩潰的顫聲,“我愛我的子民,我愛我的子民,我愛的我的子民……”
聞霄近乎尖叫起來,“金銀台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啊!”
“你不懂!你們不懂!”烏潤撕心裂肺道:“完了,一切都完了,金銀台完了,烏珠完了,這就是渎神的下場,我們都要完蛋了。”
“妙欲正覺主都能被你平息,這次也沒問題的,你先把門打開。”
聞霄苦口婆心勸着,與祝煜對視一眼,祝煜立即開始踹門。
這門卻不同之前的門,十分厚實,難怪烏潤要把他們引來,怕是專門應對祝煜的天生神力。
烏潤道:“别費功夫了,就算是戰車都不可能沖撞開。”
蠻力不成,便隻能舌戰。聞霄趴在門縫,能看到烏潤跪伏在門前的身影,莫名的凄涼,像是被命運馴服。
聞霄說:“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我們做君侯的,不就是要在絕路謀條生路嗎?”
烏潤聞言,聲淚俱下,用衣袖抹着臉,說:“你不懂,你不懂。”
聞霄心急如焚,“那你教我啊,你教我這麼多政策,也不差再教我這一個道理了吧!”
“我……我生來就是做君侯的,我三歲能背書,六歲能理政,十二歲平定五十一部落之亂,我是天縱奇才,我愛民如子,我、我……”
聞霄溫聲說:“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你一定可以化解這些的。”
“對,對,我愛民如子。”
烏潤笑了,笑得所有人不寒而栗,他跌跌撞撞站起身,隔着門,指着門後的聞霄,“神明又算什麼,隻要我在一日,烏珠萬壽永昌!我的子民就是我的生命,我可以為他們付出一切!你們這些自私的人又怎麼能懂無私的人!”
祝煜冷聲道:“怕是你自己欺騙自己。”
烏潤聽不見祝煜說話似的,默默念叨着,“我愛我的子民,我愛我的子民”,拔腿就跑。他走的時候,似乎身上挂着的玉珠串碎了,掉在地上發出叮當脆響。
院子裡隻剩下聞霄、祝煜和那個哭哭啼啼的姑娘。
祝煜丈量了下牆,“這牆太高,我也翻不出去,但我可以将你擡出去,牆外有個歪脖子樹,你攀着下去。”
他說得利落,似乎從沒質疑過聞霄能不能做到。
聞霄沒多想,果斷答應了。
祝煜便擡起聞霄,穩當地将她送到牆邊,聞霄騎上牆,晃了幾下穩住身子,遠遠眺望,眼前的一幕令人膽戰心驚。
泱泱金銀台,已經是一片苦難的汪洋。隻見人頭密集,人們聚集在一處,像是一波波的浪湧,黑壓壓引人窒息。
天不知何時陰了下去,似乎東君收起了最後的憐憫,決心對這個渎神之國降下苦厄神罰。